典籍阁一共五层,大长老一般待在第三层,最高的五层反而鲜少有人踏足。
因为藏书甚多的关系,书架极高,典籍阁的楼梯也十分高。好在一直精心保养,不曾有过损伤。
上好的桃木扶手,在岁月的打磨下,越发地光滑细腻。
顾语的小手搭在上面,内心忽然升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激动。这是是天机阁啊,无数人好奇,却永远藏在神秘的幕帘之后的天机阁。
他之前能想到最好的生活,也只是以后能在哪家店铺当个伙计,或者有人愿意收他当个学徒。
不管是识字还是习武,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如今,他身处备受景仰的天茫山上,站在最为神秘的天机阁里,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语偷眼看楚惜颜,她平视着前方,侧脸恬静柔和,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来:“嗯?”
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点笑意。
顾语低下头,闷声道:“师父,我以后就要留在这里吗?”
他口气很是失落,让楚惜颜一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放心,不会太久的。等事情完了,我就会回到天茫山。”
她笑了笑:“我可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收了徒弟,她当然是要好好教的。
顾语还是沉闷地嗯了一声:“好的。”
“我会想师父的。”
楚惜颜道:“我还没走呢。”
顾语却道:“但是一想到师父会离开,我就觉得很难过。”
楚惜颜拍了他一下,深感自己的徒弟以后可能成长为一个油嘴滑舌的情场高手。
到了三楼,迎面便是成排的书架,完全看不见人影。顾语张望了一周,也没看到任何人。
楚惜颜却十分熟稔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左转,露出一片空地来,仅有的空机上摆着一张桌子,一个看起来和蔼近人的老人坐在桌子后面。
桌子上摆满了书籍,有好几本都是摊开的。左上角斜斜地摆着一只笔,把下面的宣纸都沾染上了墨迹。
老人却是一脸慈祥的笑容,笑呵呵地道:“阁主回来了?”
楚惜颜带着顾语走过去,道:“不止我回来了,我还带了徒弟回来。”
大长老打量了顾语两眼,道:“看到这孩子,就知道你是收了徒弟。不过你年纪尚轻,有些早了。”
楚惜颜道:“合了眼缘,哪有什么早不早的。”
大长老摇头失笑:“你这性子,真是和你师父一模一样。”
楚惜颜回道:“那是因为师父教的好。”
大长老被她理所当然噎了一下,只能又摇摇头,转头温和地问顾语:“你叫什么名字?”
顾语答得字正腔圆:“顾语。”
“可有字?”
顾语摇摇头。
楚惜颜道:“他才八岁,没到起字的时候呢。”
大长老捋了捋胡须:“没到时候可以先起嘛,不如就由我来起可好?”
大长老的才学是信得过的,楚惜颜点头道:“长老来起,也是个缘分。”
大长老习惯了她说话不高不低,只是含笑点头。
楚惜颜在旁边寻了把椅子坐下,道:“我这次回来,是想把顾语留在天茫山。他启蒙晚,我有在外面奔波,顾不上他,难免耽搁。”
大长老道:“看着是块良才美玉,该好好雕琢才是,不能耽搁了。留在天茫山上,经义礼仪学起来倒是没问题,不过武学就差了些。”
老狐狸,楚惜颜在心底骂了一句。
她面上却笑道:“还烦请长老多教导。”她加重了语气:“这可是我们天机阁的少阁主。”
大长老摸着胡须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道:“才刚刚入门,是不是太早了些。”
楚惜颜似笑非笑:“什么早不早的,合该是立大弟子为少阁主。我就算再收个徒弟,也该是他。何况我还收不收徒弟,也不一定呢。”
大长老却只叹息了一声:“自然合该是大弟子为少阁主,我也只是想着顾语才刚进门,虽是良才美玉,可惜世事难料。”
“你师父就不是大弟子,但也当了少阁主……”
因为纪商歌叛逃出阁,便只能由北星乾为少阁主了。
楚惜颜眯了眯眼睛,他这个意思是说,顾语以后会和纪商歌一样叛逃?
大长老似乎没看到她眼中的不悦一般,呵呵笑起来:“听说你在山下嫁人了?”
楚惜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联姻。”她抬眼看了一眼大长老:“长老关心的倒是多。”
大长老还在笑,慢悠悠地道:“虽然这把骨头老了,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啊。”
“这倒也是。”楚惜颜又揉了揉身边顾语的头,“所以我们的少阁主就要拜托长老操心了。”
大长老的笑脸终于有些绷不住的趋势,他要操心的可不是这个。
顾语看着两人的谈话与神情,心下了然,看来师父和这个大长老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大长老也不怎么喜欢他。刚刚还说要给他起表字,提到少阁主就说什么世事难料。顾语暗地里撇撇嘴,他还不稀罕他起的表字呢。
两人闲谈了几句,大长老忽然转头对顾语道:“小语既然是刚回天茫山,想必没有好好看过典籍阁,不如先下去逛一逛,四楼的书太过艰涩,但是一二楼还是适和你看的。”
这是要把他支走呢,顾语有点不大愿意,却听见楚惜颜用温和的声音道:“典籍阁内藏书甚多,大长老既然许了你,你就下去看看吧。”
顾语闻言便乖巧点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是!”不止看不出不愿意来,还十分符合八岁男孩的活泼朝气。
说罢,他就往楼下跑去。他本来也想留下来偷听一二,转念又一想,以师父的武功定然能发现他在偷听,就只能作罢了。
楚惜颜微微笑了笑,看着顾语“蹬蹬蹬”跑下了楼梯,才转头对大长老道:“长老,想对我说什么?”
大长老刚刚也在看着顾语,目光微移,落在楚惜颜的面容上。
“这孩子,不是养在一般人家的吧?”他问道。看那孩子的眼睛,虽然纯粹,却是带着些许冷漠的纯粹。
到底年纪尚轻,还藏不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