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的地步。”楚惜颜的手指绕着长发，然后猛然松开。
她盯着萧北景，神色肃然：“如果陆筠修愿意把西陵的土地献出来，你愿不愿意要？”
萧北景不可置否：“陆筠修不会这么做的。”
楚惜颜站起来：“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北景道：“你打算试试？”
“的确想试试，我想和风凌雪谈一谈。”她终究不想看到那个肆意张扬的红衣女子困死在玉城之中。
陆筠修在她身后，她是绝不会退的。
萧北景倒是无所谓，楚惜颜想做的事他不会拦着，至少表面上不会。
陆筠修十有八九不会献出西陵，不然早就派人求和了。
但萧北景还是道：“我陪你去玉城走一趟好了。”
楚惜颜诧异：“你陪我去？”
萧北景道：“你自己去我不放心，玉城此时不同于以往。”
“你要是陪我去，初逸辰他们才会急死吧？”
萧北景坚持道：“天下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不能自己去。”
一位宗师如此说也算不上大话。
玉城现在戒备森严，但他们两个进去想要再逃出来也是可以的，会冒些风险，但不是很大。
于是楚惜颜点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玉城。
风凌雪靠在椅子上浅眠，桌面上烛火摇曳，偶尔轻轻跳动一下，照映在她漂亮的面容上。
副将轻手轻脚地进来，看见桌子后睡着的风凌雪一怔，桌边站着的亲兵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会意点头，没有出声，静静靠在了一边。
将军这些日子太累了。
宫离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城，根本不分昼夜。风凌雪时刻要看着，唯恐城门出事。
有时候刚刚得到机会睡一觉，城门的守兵就匆匆忙忙地报信，宫离夜又攻城了。他们这些人疲惫不堪，风凌雪就更不必说，她要处理的事情远比他们要多。
若非有风凌雪在，玉城恐怕早就守不住了。
只是就现在来看，玉城早晚也会受不住的。都城就在身后，玉城若是受不住，他都不敢往下深想。
副将站在一旁一边屏息静气，一边胡思乱想，想让风凌雪多睡一会儿。
风凌雪却在此时猛然惊醒，她张开眼，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恢复清明。
她看了眼跳动的烛火，缓慢地坐起来。
“没有攻城吧？”她问道，声音有些嘶哑。
亲兵赶紧道：“没有，将军您……再睡一会儿吧。”
风凌雪按了按额角，摇摇头，问一旁的副将：“有事？”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副将心想，他又不能不说，只能禀报道：“渔阳没有守住，已经被北梁攻下了。”
风凌雪没露出什么震惊的表情，甚至连悲伤和绝望都没有。她早就习惯了听这样的战报，这些日子就没有一次捷报。
渔阳守不住的，她很清楚，就连现在的玉城也不过是拖时间罢了。
她可以与玉城共存亡的，风凌雪想。
但她很可惜，可惜这些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她可以去死，为了西陵，为了陆筠修。但是他们就要陪着她一起死吗？
为了一场注定无法胜利的战争，为了一个连军中的粮草都无法及时运到的国家。
每每想到这些，风凌雪才会感到无尽的绝望。
他们不该陪着她一起死的。
还有筠修，她其实还想再见他一面的。
她挥了挥手，对副将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副将什么都没说，沉默地退下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风凌雪做好了与玉城共存亡的觉悟，他们何尝不是？
西陵腐败、积弱，无法与三国的联盟抗衡，但他们其实有个好皇帝的。
陆筠修是个好皇帝。
他刚刚登基的时候，还无法完全掌控朝政，甚至还要看一些权臣的脸色。但即使是在那时候，他也尽力处理国事，想尽办法让西陵得以喘息。
戎狄犯边的时候，陆筠修倾尽国库，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皇上已经很尽力了，副将感叹。
他走在玉城太守府的回廊上，月色清透，明星缀在空中。他抬头望着天空，最亮的那几颗星星相互争辉。
只可惜生不逢时吧，他想。
西陵都城云州。
对于陆筠修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都城中惊惶不已，谁都知道敌军已经打到玉城了。平日里在朝堂上高谈阔论的臣子，现在拖家带口地想要逃走。
城中的百姓还好一些，他们听说这次的敌军跟戎狄不一样，他们不会惊扰百姓，反而会杀掉那些贪官，还会开仓放粮。
他们心中的恐惧不过是源于未知的未来罢了，而非对三国的联盟。
真是好手段，陆筠修心中叹道，如今连他的子民都觉得西陵该亡了。
陆筠修突然笑起来，也许最应该害怕的是他，他才是最不可能活着的那个人。
李诚被他笑得心中一惊，打了个哆嗦。
他惊惶地望着陆筠修，试探地喊了一句：“皇上？”
陆筠修轻声答应了一声，温润如常。李诚这才在心底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皇上受不住……
他赶紧摇摇头，将脑海里的东西甩出去，默念道：大不敬，大不敬。
陆筠修望着满天的繁星，突然问道：“朕是不是个失败的皇帝？”
李诚道：“您怎么会这么想，西陵能有您这样的帝王是西陵的福分。”
只是他若能早来十年就好了，李诚心中叹道，他早来十年，西陵何以至此？
“福分？”陆筠修嗤笑一声，“我算哪辈子的福分。朕时常再想，若西陵换一位手段铁血的帝王，或许早就肃清了。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被人侵占疆土。”
李诚却道：“西陵如今非皇上之错，皇上也是怜惜子民才手段温和的。”
陆筠修却淡淡道：“朕却在想，当初也许做错了。”
李诚低着头，毕恭毕敬地道：“因皇上一念之仁保下的百姓一定不会觉得皇上错了。”
当初有人上书请陆筠修向北迁都，舍西南，居东北。但陆筠修觉得劳民伤财，西陵当年刚刚经过一场饥荒，便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陆筠修合了合眼，道：“你可真会说话。”
李诚却道：“奴才说的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