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颜没能歇息多久，北梁帝派了人来宣他们觐见。萧北景听着宣旨的太监说话，漫不经心地对楚惜颜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宫看看吧。”
宣旨的太监话还没说完，也没再说下去，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楚惜颜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感，道：“那就走吧。”
在北梁的皇宫里，楚惜颜见到了北梁帝。
北梁帝是个已经迟暮的老人，目光浑浊，却远谈不上慈祥。楚惜颜甚至觉得从他看着萧北景的眼神来看，他恨不得扑过来在萧北景身上狠狠要上一口，生啖其肉。
萧北景连行礼都不行，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冷笑。
楚惜颜心中暗道，这对父子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还差。
北梁帝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萧北景，又转过来看楚惜颜：“云清公主？”
楚惜颜含笑行礼：“见过北梁帝。”
她话音刚落，北梁帝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你嫁到北梁就是北梁的臣民，为何不行跪礼？”
这是挑软柿子捏吗？萧北景连场面话都不肯说，他也不说什么。
再者她还未嫁过门，不算北梁的臣民。北梁帝这种做法俗称“挑刺儿”。
楚惜颜神色不变，只道：“只要还未大婚，云清现在还是南唐公主，对皇上行跪礼不太合适吧？”她礼数向来周全，就算萧北景对北梁帝表现出明显的不尊重，她也不会一样对他礼数不周。
北梁帝道：“但你现在已经到了北梁，到了朕的国土，在这北梁境内就是朕的臣民。”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萧北景的，楚惜颜算是看明白了，北梁帝这是拿她做筏子，冲着萧北景去的。
她不急不缓地反驳道：“难道凡是到了北梁的人与物，就成了北梁的？恕云清孤陋寡闻，从未听过有这样的道理。”
北梁帝冷哼了一声，暴躁道：“牙尖嘴利，和你一样不是好东西！”后半句是对着萧北景说的。
萧北景也不生气，甚至还笑了笑：“对，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父皇，你偏偏只能看着我作威作福。只可怜我那好妹妹，不知道现在吃不吃得饱，能不能穿暖。”
他恶意道：“不如我回去，好好照顾照顾她？”
想也知道，他这个“照顾”不会是好意。
楚惜颜听得一头雾水，北梁没几个公主，都已经出嫁了，萧北景口中的妹妹是指哪一个？
她看了眼萧北景，萧北景对她摇了摇头。
北梁帝气得破口大骂，言语恶毒难听，他身体不好，激动过后便猛烈地咳喘。
旁边服侍的太监竟然没有人敢上去扶他，看看南唐帝、又看看萧北景。
萧北景冷眼看着，没有说话的意思，服侍的人也就不敢去给北梁帝顺气。
连身边的人都要看萧北景的脸色，北梁帝这个皇帝当得真不如不当。
萧北景当日的话浮现在楚惜颜耳边，他说“他得好好活着才行，活着看我统御……他的江山”，他真的是这么做的。
这当真要比杀了北梁帝还要让他难受。北梁帝之前为何一直强调北梁是他的国土、北梁的臣民是他的臣民也有了解释，他名为北梁的帝王，实际上不过是个傀儡。
虽说天家无情，但真的走到像北梁帝与萧北景这样的还是少之又少。
北梁帝还在咳，楚惜颜侧头望过去，将萧北景眼中的恨意与快意看得一清二楚。
萧北景此时看北梁帝的样子更像是再透过他想着什么东西。他向来擅长掩饰情绪，从未像现在这样情绪外露。不知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他如此痛恨北梁帝。
楚惜颜只觉得一阵心疼，也不想管缘由如何。这时候什么都不必问，去拉他的手才是最好的办法。
要不是地点不对，她更想给萧北景一个拥抱。
楚惜颜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她看着萧北景，去抓他的手，十指交握，紧紧扣住。
萧北景像是才惊醒一般，转过头去看她，神色复杂。
楚惜颜看着他，平静而坚定。
掌中一片的光滑细腻，暖意从交握的地方传过来，意外地让人安心。
之前被掀起了的怒意与憎恨在这股暖意下平息了下去。其实没什么用，萧北景此时想，即使北梁帝在他面前再如何可怜痛苦，他曾经遭遇的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知道这道理，只是一直也走不出来。
但是这一刻他突然释然了，他现在是有人陪的，何必再在北梁帝身上费心思。
他回握住楚惜颜的手，然后给两侧服侍的太监一个颜色，让他们服侍北梁帝。
北梁帝已经停止了咳喘，但依旧憋得面色通红，有人动作麻利地给他端茶，帮他顺气。
萧北景看他平静下来，淡淡道：“我就是带人来给你看看，告诉你我会活得很好，一生孤苦这种事不会应在我身上，让你失望了。”
说罢他就拉着楚惜颜离开，楚惜颜这次没有行礼告退。她满脑子都是另一件事——谁说萧北景会一生孤苦的？
天机阁都不敢这么给人批命。
萧北景紧握着她的手，走出了北梁帝的宫殿。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对跟着的燕轩、书墨等人道：“你们留下。”
他看着楚惜颜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楚惜颜表现得很顺从，笑了笑道：“好。”她回头对书墨她们点点头：“你们留在这儿。”
萧北景带她去了一处宫殿。
这宫殿地处不算偏僻，却异常地阴冷，宫门被紧紧地锁着。只有一个年迈的宫人守着，看见萧北景来了，才慢慢地将门锁打开。
楚惜颜打量着眼前的宫殿，看起来不像没人打扫的样子，但是应该很久没有修缮了。这是他母后过世时住的冷宫吗？楚惜颜猜测。
她忍不住问萧北景：“这是哪里？”
萧北景一边拉着她往里走，一边答道：“这是东宫。”
楚惜颜一怔，这居然是东宫吗？他被幽禁了三年的地方。
东宫里一个宫人都没有，脚步声落下来在殿内回响，显得宫殿异常空旷。
萧北景沉默地向前，带楚惜颜走进了殿内。
殿内异常的简陋，楚惜颜敢保证，南唐皇宫里最下等的宫人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她震惊地看着萧北景，喉咙干涩：“你十岁前一直住在这儿？”
萧北景纠正道：“是十二岁前，他把放出来后也没有给我换过地方。”
他抬手去摸干硬的被衾，感慨道：“其实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道：“最开始这里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