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丫鬟，是方忆涵的，我走了当然要送到方忆涵身边。”楚惜颜答道。
“对了，那几个陪嫁。”楚惜颜用手指了指马车外，“方家的人，你随便安排个去处吧。”
北霄不可置否：“我以为你很喜欢那个小丫鬟呢。”护得跟妹妹似的。
“挺可爱的。”楚惜颜道，“天真机灵的年轻小姑娘，我当然喜欢。”
北霄静静地看着楚惜颜，她喜欢天真烂漫的孩子，喜欢温润如玉的君子，喜欢一切堪称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事物真的值得她那么喜爱吗？天真烂漫的孩子终究会长成利欲熏心的成人，温润如玉的君子也会在重压之下步步后退，放弃曾经坚守的原则。只要境遇一变，所有的美好都会染上污点，最终覆灭。
楚惜颜又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望了望，现在队伍还未出南唐都城的郊外，道路两侧都是荒无人烟的荒野。
“你回北梁？”
“是傅延年回北梁。”北霄收回了飘散的思绪，说道。
楚惜颜放下帘子，回头去看北霄：“你要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北霄勾唇一笑，“清悦也要去该去的地方不是吗？”
楚惜颜敛了唇角的笑意，目光冷了下来，寒若深谭：“你知道……”
“知道的人应该很多。”北霄气定神闲地答道，“不只是我，楚惜北也应该知道，天机阁门人入世，本来就是瞒不住的事情。”
“很多人都会去找他。”楚惜颜缓缓点了点头，“但是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北霄目光如芒：“清悦真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楚惜颜沉默了片刻，没有人能做到天衣无缝，她只是想知道北霄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是仅仅因为天机阁门人入世要前往吴越，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呢？
“没有人能做得天衣无缝。”楚惜颜开口道，“但是我自认已经足够小心了，北霄，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去吴越的？”
“清悦一向心系苍生，天机阁入世这么大事情，清悦会不感兴趣？”北霄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自遇到清悦之后就没放松过对‘风信匣’的调查，清悦机敏，‘风信匣’转移的很快，但是多年的经营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薛家，是清悦扶持的吧？‘风信匣’插手的东西对于一个江湖组织来说，实在太多了。”
楚惜颜轻舒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答案。“风信匣”一直以江湖组织作为身份遮掩，但以北霄的能力真正用心去查，“风信匣”会被他拿了把柄很正常。本来就是用在明面上的组织，听到北霄说到风信匣，楚惜颜反而松了口气，这就表示北霄知道的也只是明面上的东西。
“你查的还真清楚，连薛家也被你挖出来了。”楚惜颜感叹道。
外面全是荒山野岭没什么景色好看的，楚惜颜看着北霄问道：“我们就这么坐着？”
北霄被她问的一愣，反问道：“不然呢？”
“我是说路途漫漫，实在枯燥，有没有什么法子打发一下时间？”
北霄想了想，抬手在软塌之下摸了摸，拉出了一个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个棋盘和两盒黑白两色宝玉打磨的棋子。这本来就是他的马车，里面常备了一些他所喜爱的东西。
楚惜颜惊喜地看着这副围棋：“你还准备了这个？”
北霄抬手将棋盘摆好，将其中一盒棋子递给楚惜颜：“会下吗？”
“当然。”楚惜颜挑眉一笑，眉眼生辉，“我五岁学棋，十岁的时候我师父已经下不过我了。”她那时候在同辈师兄弟中没有敌手，一直都是师父陪她下棋。
师父走后，就再也没人陪她下了。
想到师父，楚惜颜熠熠生辉的神情一点点黯淡了下来。
“从未听过清悦讲给自己的师承。”北霄问道，“能教出清悦的人必定不凡，不知清悦师承何人？”
“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在路上随便捡了我，看我可怜就收了我做弟子。”楚惜颜半真半假地答道。
“清悦的境遇果然非常人可比。”
北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先行。”
“当然。”楚惜颜顿了顿说道，“遇见师父，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了。”
北霄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清悦好像也没提过家中父母……”
“我是孤儿，无父无母，流浪于世罢了。”楚惜颜淡淡地答道，入师门者斩尘缘，她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北霄落子的手一顿，带着歉意道：“是我失言了。”
“无碍。”楚惜颜笑着指了指棋盘，“专心一点，不然可是会输的。”
楚惜颜执黑先行，而且她擅长开局，现在棋盘上是黑子站着上风，白子处处被动。
北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落下了一子。
两人交换落子，渐渐的，落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楚惜颜捏着一只棋子，陷入了沉思。北霄悠闲地靠在软榻上等着她。
良久，楚惜颜才落下了一子，抬头看着北霄一笑：“到你了。”
这次轮到北霄凝眉沉思，一颗温润的白子夹在他的指尖，被他反复摩擦，却久久不曾落在棋盘上。
这时候燕轩在帘子外恭声道：“主上，天色已晚，前方正好有驿站，我们今夜在此处歇脚？”
楚惜颜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你家公子正在深思熟虑的呢，你自己安排就好了。”
燕轩一愣，却没有动，知道北霄清冷的声音传出来：“去吧。”他才躬身告退。
北霄捏着棋子，闭目沉思，桌上的棋局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黑子步步藏机，白子处处设陷，楚惜颜的棋风与她变现出来的柔和淡然截然不同，她的棋路很凌厉，处处紧逼，不给人喘息之地。北霄所掌控的白子稳健轻灵，避其锋芒，伺机而动。
楚惜颜笑眯眯地坐在他对面，等着他落子。这时候队伍已经停在了驿站门口，只是没人敢过来打扰他们。
以这样的速度，这一局棋恐怕要下上三天三夜了。
北霄终于落了子，楚惜颜看着他落子的地方，轻声道：“哦？”语气有几分诧异。
她轻轻叩了叩桌子，紧紧盯着棋盘，在心里演算着棋局。
北霄看着楚惜颜沉思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对着垂帘喊了一声：“燕轩。”
“属下在。”
“你先去把人都安顿下来吧。”北霄又转过头问道：“吃饭吗？”
“当然……”楚惜颜还沉浸在棋局里，下意识答道：“要银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