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母院落里的人不多，加起来也不过四个，忙忙碌碌的，半点不得闲。
若仔细认认就能发现，这四个伺候的人面孔陌生，想来是父亲后安排的，也必定是父亲的人。
四人见到有人进来，互相看了眼，匆忙上前行礼。
“参见珍妃娘娘，娘娘万安”
洛妤娇摆摆手，“我要与母亲说说话，你们……先出去吧”
四人早就得了吩咐，没有半点迟疑，起身快速离开。
洛妤娇扫视了一圈，轻叹，“真是萧条啊”
“铃兰，你在外面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本宫要与母亲说些体己”
铃兰福身，“是”
洛妤娇缓步走进屋内，这些婢女伺候的倒还好，屋内干净整洁，焚的香也未换。
该有的都有，除了安静些，倒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里面传来咳嗽，声音有些虚弱，“翠荷，给我倒杯水”
洛妤娇浅笑上前，拿了杯水过去，“母亲”
季芊柔眼睛忽的瞪大，“是你，是你，你……咳咳”
洛妤娇坐到床边，强硬的将她扶起拍了拍后背，“母亲见到我，也不必如此激动，小心身子呢”
季芊柔想推开她，却没有力气，最后累的直喘，“你出去，滚出去”
洛妤娇也不恼，“母亲当真要与我这般说话么？”
“母亲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大哥大姐还有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想呀”
“我在，别人还能敬他们几分”
“若我表现出厌烦，大哥还有父亲护着，大姐又会是何处境呢？”
“大姐应该与你说了吧，溶王爷要娶妻了”
“母亲做了半辈子的主母，不会不知道这侧室有多艰难”
“母亲可要三思呀”
季芊柔呼吸一滞，“娶妻？咳咳…他怎么可以…怎么…咳……”
“呀！”，洛妤娇面露歉意，“原来大姐没说啊，倒是我多嘴了”
“母亲你也要想开点，那是王爷，娶妻不是很正常么，大姐能做侧妃已经是高攀了”
“听大姐说，这王爷所娶，乃是一个落魄书生的女儿”
“不过有着救命的恩情，这王妃也当得”
“只是可惜，大姐要在一个样样不如她的主母手下讨生活，实在是委屈”
“大姐是真心喜欢王爷的，日日看着王爷与王妃恩爱，也不知这心里会如何苦楚”
“皇上宠爱我，我是体会不到这样的心情”
“倒是母亲，应该深有体会吧？”
季芊柔想到洛父的绝情，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恨和不甘通通消失，只剩平淡。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到底有多疼，如刀刺入胸膛，冷的让人发颤。
“我的身子已被你残害至此，时日无多，你还想如何？”
洛妤娇拿起水一勺勺喂她，“母亲这话就冤枉我了”
“我久居深宫，母亲如何，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知道母亲时日无多，我特意从宫中出来看望，母亲不欣慰也就罢了，怎还生出了猜忌呢”
“是母亲害人多年，以己度人，这才会疑神疑鬼吧？”
季芊柔忍着将水喝光，“是不是疑神疑鬼，你心里清楚”
“我问你，茹嫣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洛妤娇惊诧，声音不急不缓，“母亲怎会这般想？都说了，母亲不要以己度人，觉得二姐害我，我就会害她”
“真正害了二姐的是母亲你呀”
“若不是你教了二姐那么多害人的招数，她又怎会阴沟里翻船，害人终害己呢”
“一入宫门深似海，母亲你说，二姐死前该有多绝望”
“她又会不会怨恨你送她入宫？”
“母亲这一生还真是悲哀，两个女儿被教成那般，只知攀附，终究遇不到良人，儿子又处处不如庶子”
“对了，母亲猜猜，你这身子的真相大哥知不知道？”
“人心凉薄，大哥比父亲更甚”
季芊柔死死抓着被角，转头看向窗外，“人心凉薄？呵，那又如何”
“你在宫中也不好过吧，花无百日红，皇上心系天下，又怎会专宠于一人”
“这才选秀一次，等再有新人入宫，你的地位可还会一如往昔？”
“后宫恨你的人只会更多，你与你的孩子，可能躲避所有陷害？”
洛妤娇轻笑，“母亲是不是忘了，如今府里的荣耀，都系在我与哥哥身上”
“我好，府里就好，大哥和大姐也自然会好”
“一旦我出事，母亲倒是早早的去了，大哥大姐又会被如何对待呢？”
“处死，流放，休弃，母亲，你还敢诅咒我么？”
季芊柔猛的咳了起来，回头死死盯着她，“你好狠”
“与母亲比，我自叹不如”，洛妤娇放下碗，蹭了蹭碗边。
“十六年，你没有一日不想将我与哥哥除去，以免挡了你儿女的路”
“可你也不看看，他们有那个福分么？”
“大哥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父亲想帮衬一把都无从下手”
“大姐作为嫡女，连个正室都得不到，二姐更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母亲啊，你这一生可真够失败的”
“算计一切，最终却被枕边之人算计，还不得不咽下苦果，倒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她起身轻扫衣衫，垂眸看向床上瘦弱的人。
“四妹要嫁人了，虽家世不如王爷，却是正室，妹夫想来也会宠爱四妹的”
“等四妹结了亲，母亲你这身子估计也撑不住了，到时我就不回来看望了”
“十六年来，还要多谢母亲的照顾，作为女儿，总要回报一二”
“母亲好生歇着吧，细细享受接下来的时光”
“这几日，定会让母亲终生难忘”
季芊柔瞳孔微缩，视线落在碗上，“你……你下了药？”
洛妤娇无辜的摇头，“怎么会呢？你是我母亲，我只会敬重你，母亲莫要多想，好好养着身子吧”
她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
十六年，虽说没被嫡母得手，那是她娘和她有本事，不是原谅凶手的借口。
只是让嫡母痛苦几日，她已经算仁慈的了。
唔～，蚀骨之痛，痛到恨不得死去，钻心之痒，痒到恨不得将皮肉挠下来，应该算仁慈吧。
她还给留了休息的时间呢，否则万一自尽，那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