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啊前边的!”
“哎哟,疼死我了。”
“按说咱们南域人常喝冷饮,体质没……没这么差呀。怎么就……嘶,前边的能不能快点啊!”
……
山河茶馆,等着上厕所的队伍从前堂过道排到后院厕门,声声催促传到厕内。
杨灵听着周遭苍蝇嗡嗡嗡的聒噪,提起裤子麻溜走出厕门,抹去黏糊糊的湿汗,长呼一口气。
这样的天气蹲坑着实煎熬。
好在厕所够大,男厕七个坑位,女厕三个坑位。杨灵算是第一批“入坑者”,站到一旁等女厕的小兰三姐妹,不忘冲伙计大喊:
“男厕没纸了啊,赶紧送两沓!”
“快点,让老子用手抠啊!”
欧阳堤的咒骂随之响起,前堂伙计连忙答应,“诶来了,马上送到!”
偶遇突发事件,监管们依旧很谨慎,先让手底下信得过的南院人如厕。欧阳堤之于欧阳熙,杨灵之于李老头。等他们出来后看管其他人,防止逃跑,监管们才能安心如厕。
可坑位只有七个,不能让谱图院的人全占了。欧阳征见杨灵出来,与正要进厕门的李老头打商量。
“李监,能不能让秋露先去?”
李老头皱着眉头揉了揉肚子,甚是不快。怎地和我一老头抢坑位,不怕我窜稀猝死在你面前?
秋露是欧阳征信得过的人,李老头表示理解,再者初为三楼监管,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老头瓮声道:
“行吧,让他快点。”
“那肯定。”欧阳征笑作答应,冲身后秋露吼道,“快点,听到没!”
“是是。”
秋露早都憋不住了,一个健步冲进茅厕。不多会欧阳堤黑着脸走出来,望着还在人群中叫嚷着“纸来了”的小二哥,小声咒骂两句,顺手在墙根抹了抹,招来三只绿头苍蝇。
杨灵忍俊不禁,打趣道:
“堤哥,马上就送到了,怎地不多呆一会?非要用……”
欧阳堤眼一瞪,手一指,“闭嘴,老子用的是土疙瘩!”
“我没说什么呀。”
杨灵摇摇头,不再言语。确实里头屁崩如雷一泻千里,熏得眼睛疼,比南院一楼不遑多让。谱图院人人都用过土块,这算不得什么腌臜。
欧阳熙正要进厕门,澹台金也学欧阳征与欧阳熙打商量。
“熙兄且慢,能否让钟申先去?”
澹台金信任之人是钟甲,可钟甲没出院,只能让钟申先去,毕竟是亲兄弟,又都隶属他澹台一系,总比冥火背景的瞎子值得信任。
欧阳熙瞥一眼澹台金身后两人,瞎子蹲地上,小腹与大腿间夹着盲棍止痛;钟申依旧保持良好形象,只是咬牙忍痛。还没点头答应呢,欧阳征忽道:
“你就让瞎子先呗,别等急了连坑都找不着,一脚踩坑里淹死。”
澹台金想了想有点道理,一个瞎子放他在辽城三天也找不到出城的路,更别说眼皮子底下逃走。便眼神询问欧阳熙,得其点头,方才叫瞎子快去。
“需要帮忙吗?”
杨灵上前好心问询,瞎子骂滚,盲棍杵地“噔噔噔”快步走向厕门,果然左半身撞墙,蹭了半裤子灰。
“好心别当那驴肝肺,心急也吃不上热乎屎唷!”
杨灵大肆嘲讽,人群一阵哄笑,又哎哟哟叫痛。
虽然同为赤身党,但监管们知道赤身党成分很复杂,一部分是上次“砸碗事件”被迫加入,还有一部分被小书生钱财收买,真正忠于杨灵的只有内部伽罗派。因此对杨灵瞎子二人的不和未觉奇怪。
又不多时,排后的人实在等不及,从前堂出门去往别家厕所,浑身汗津津的店小二得以挤出人群,跑进厕所送纸。
半刻钟,女厕佟小兰三人终于“出坑”,状态似乎很差。胎记女衣衫被汗水浸透,隐约显出里衣红边。遮阳女弯腰垂首,遮阳帽下看不清面容,在胎记女的搀扶下一步一趋向后门去。
佟小兰面白如纸,见杨灵上前先抬手阻拦,有气无力道:“别……别过来,老娘怕……怕熏死你。”
“哎呀没事。”
杨灵不由分说搀起佟小兰胳膊,正要跟着往后门去,李老头喊道:
“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放心跑不了,我把她送到前堂!”
杨灵冲后挥手,见佟小兰似有话说,笑道:“你场场不落支持我,这点小事就别说谢了。”
佟小兰翻个白眼,“谁要谢你?场场不落那是老娘还没骂够呢!”
“好好好,以后接着骂,咱先喝口热乎茶去。”
四人出后门绕路到前门。杨灵扶佟小兰坐到茶座,掌柜的亲自端上四碗尧山茶,一脸赔笑道:
“也怪我听得太入迷,以前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皆因未饮此茶。我保证这碗茶下肚一定能缓过劲来,是吧狄大夫?”
“对。”
狄锐微笑点头。佟小兰喝了一口捶桌道:
“敢不好转,老娘到城主府告你个倾家荡产!”
“一定好转,一定好转……”掌柜的擦了擦额头虚汗,从方才佟小兰参与辩论便知此女不好相与,忙小声补充道:
“今后一年,兰姐三位光顾咱小店饮食全免,别人我只讲一个月……”
“谁是你姐!老矬矬的人,脸也不要了?”
佟小兰大声呵斥,杨灵冲掌柜的使个眼色,掌柜的如蒙大赦,告罪离去。
“那三位姐姐先休息会,我去后边了。”
“哼,看得真紧。”佟小兰颇为不满,将茶碗递到杨灵手中,“拿着喝。”
“好嘞。”
杨灵原路返回后院,与李老头打个招呼,倚在墙角慢悠悠饮茶。之后男男女女进进出出换了好几茬,独不见瞎子出坑,澹台金心生怀疑,逮着刚出厕门的夏蝉问道:
“见瞎子了么?”
“瞎子……”夏蝉提了提裤子,望向后门,“没走吗?这都多久了,我没注意啊。”
澹台金脸色大变,三两步冲进厕所,不到一息快步而出,与欧阳熙喊道:
“熙兄,钟申先交予你,拜托了!”
话毕,脚蹬厕墙一个纵身翻墙出院,消失得无影无踪!
“瞎子跑了?”
欧阳征犹自不信,亲自进厕所搜查一番,果不见其踪影!出厕门破口大骂:
“他妈的谱图人,终究不能信任!”
这给几位监管敲响警钟,李老头喝杨灵归队,保证在他视线范围内。欧阳熙也让火龙将前厅饮茶的欧阳堤、秋露叫回。
虽说暗火师不怕手底下人逃走,但两人毕竟五星,若真有逃跑心思,追捕亦得费一番功夫。
又半刻钟,在场谱图人全部如厕完毕,三名监管前中后带队,从后院返回前堂。
佟小兰三人气色大好,见谱图人围坐三桌,监管们桌前侍立,颇为好奇。小兰问道:
“你们怎地突然如此谨慎?”
杨灵瞄一眼李老头,身子探前小声道:“就那个瞎子,跑了,你们见着没?”
三人摇头。欧阳征得杨灵提醒,与众茶客抱拳道:
“诸位,可曾见一个拄着盲棍的谱图人进出?如提供有用信息,澹台监管定有厚报。”
“那个瞎子?跑了吗?”
“一个瞎子,路都看不着,怎么跑的?”
“进来就扯我衣服的人?哼,逮着他一定要严惩!”
……
茶客们七嘴八舌没讲到关键。欧阳熙小声与欧阳征道:
“没用的。瞎子一定策划良久,不可能让别人看见。”
“策划?你的意思他并非临时起意,而是……”
欧阳征话说半句,得欧阳熙眼神示意,闭嘴不言。说到底瞎子的监管是澹台金,用不着他们操心。再者追逃一个瞎子,对一名暗火师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只需静心等待即可。
确实事不关己,很多人都没太上心。杨灵与小兰三姐妹相谈甚欢,听三人要去万花街听青莲论道,立即起身抱拳:
“能在此处与三位姐姐相遇,实乃鬼伽罗莫大荣幸。分别在即,还未请教两位姐姐姓名?”
胎记女笑答:“景红,可以叫我红姐。”
遮阳女微微颔首,“薛青青。”
“兰姐、红姐、青青姐,那咱们有缘再会。”
“哎呀,你还是恢复在斗场时的高冷吧,这么礼貌搞得我都有点不适应了,一层见。”佟小兰说话起身,与杨灵挥手道别,“先走啦。”
杨灵同样挥手笑送:
“慢走。”
“确实应该慢走。”
茶馆门外,一道身影闪出,拦住小兰去路,是去而复返的澹台金。其身后不见瞎子,竟追逃无果,令谱图人大为震惊,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你干嘛?”
佟小兰挑眉相问。澹台金未作回应,环视一周沉声道:
“西城十六街巷,我并未找到瞎子。路上我想了很多,瞎子要逃一定早有打算,且茶馆中有与其配合之人。所以瞎子不可能凭空消失,而是混在如厕队伍中堂而皇之的离开,以此瞒天过海。”
欧阳征听此一言,甚觉有理,问道:“你要将茶馆中人全都盘问一遍?”
澹台金摇头,来回扫视佟小兰三人,“与瞎子同时段如厕之人中,能偷梁换柱还不引起注意的,只有女厕中的三位,且是戴着遮阳帽,让人看不清面容的……你!”
澹台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薛青青身上。欧阳征恍然大悟,手指薛青青道:
“我明白了!瞎子定是翻墙进女厕,换了身此女一模一样的服饰打扮,混入离厕队伍中来到前堂!而真正的此女摘了遮阳帽,并未引起我等注意,已然离开此地!怪不得她们三个上了那么久,原来是在帮瞎子化妆!”
“放你娘的屁!”
佟小兰一把将薛青青护在身后,瞪眼疾叱。她本就泼辣,近几月又声名大躁,更不把监管们放在眼里。
“红口白牙凭白污蔑人?老娘们要帮也是帮鬼伽罗,认得瞎子是什么玩意?别以为沾着澹台府老娘就怕了你,今天这门还就出定了,看你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