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鲁不知道杨灵很抗揍,只知道杨灵拼着一条命也不让他出手,定十分珍惜这次上场机会,那轮到他身上,无论对方怎么下狠手,强忍便是。
“尼玛的,仗着石头身子以为老子不敢打你是吧!”
垦哥骂归骂,扬在半空的拳头始终没有落下。更可气的是这石头仔和前头裂纹鬼一个德性,嘴巴像上了蜡封,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那没办法了,只能找下一个人出这口闷气!
“对……对不起大人,小人的火珠都交给前边……”
阿宋解释讨饶的话刚说半句,垦哥直接爪扣双颊,起手连挥五巴掌,打得阿宋眼冒金星,皮似裂开!阿宋自己也意识到垦哥还有后手,趁着垦哥卷袖的空档,忙出声求饶:
“大人,下一次小人一定带足分量孝敬……”
“孝敬尼玛!”
垦哥一记掌刀击中阿宋脖颈,阿宋登时昏厥倒地。众守卫笑声立止,也顾不得捡地上那粒火珠,纷纷上前相劝。
“垦哥消消气,何必跟猪猡一般见识。”
“今天只是运气稍微差了点,前头多了几拨,下次,下次咱到前头,保准大赚一笔!”
“滚开!”
垦哥眼一瞪手一扬,犯了犟驴脾气。守卫们唯恐避之不及,立即住嘴后撤。今天就算打死一个集体挨罚,也再不敢好言规劝。
垦哥话少了,心狠了,蹲地上扯着阿宋裤腿用力将其拽到身下,横跨而坐,左右手摆正阿宋脑袋,握紧拳头猛地开捶!
狭长闷热的狼道,只有“砰砰砰”的沉闷击打声,余者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殃及己身。阿宋之后四人更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响一声哆嗦一下,差点都尿了裤子。
数十拳后,垦哥打累暂歇,摆手让跟班递水,咕嘟嘟灌下一整壶,咳了两下,挽袖准备继续。
“垦哥,算了吧,你看他就差一口气,让他死场上吧。”
居中守卫终是于心不忍,又开言相劝。垦哥回眸相视,忽手指其面,言道:
“啊啊,我认得你,蒙小八是吧?怎地,你莫不是与这猪猡亲戚?”
蒙小八摇头,“毕竟是我们负责押送,出什么问题茅哥不好交代,再者,我也是为垦哥您考虑,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垦哥担待。”
“担待尼玛!发善心还进狼道,哪个蠢货教你的?”
垦哥意有所指,茅守卫立即冲蒙小八狂使眼色,示意闭嘴。蒙小八无奈,转身面墙不再言语。
没办法,他可以不怕垦哥,但不能不听茅坚命令,毕竟茅坚待他不错,就算关系一般,茅坚也是他顶头上司,生出龃龉日后必被穿小鞋,再难进狼道。而狼道又是守卫里的肥差,少了这些额外贴补,家中很难过活。
蒙小八是出于好心发此一言,却不知他的好心更害惨了阿宋。垦哥不仅是个犟驴脾气,还天生逆骨,别人让他停手,他偏要再来一顿毒打。这时经蒙小八“拱火”,不弄死这头猪猡倒显不出他威风!
“呸呸!”
垦哥往左右手吐了两口唾沫,手掌一搓正要挥拳,身侧传来一声喝止。
“住手!”
垦哥不气反笑,怪道今天好人忒多,又是哪个杂碎拱火?
垦哥歪头一瞧,却不是守卫中人,而是此前被揍趴的裂纹鬼。这会裂纹鬼竟似没事人一般,慢吞吞站起身,面向他缓缓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欧呦,欧呦!”垦哥一脸的难以置信,起身望天,自顾自言,“变天了吗,这谱图院变天了吗?猪猡要翻身当主人,欧呦,我莫不是还在梦中?”
众守卫皆为诧异,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猪猡难道不怕死吗?有两个跟班更径直冲到杨灵身前,双枪挺直就要捅个透心凉,垦哥抬手令止。
“赵继垦,我的名字叫赵继垦。”
赵继垦慢走两步到杨灵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你要我名字做什么?可是知道即将身死,下了地狱好有说辞?”
“你……讲什么,我不明白。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想下一次多带点火珠,好给你。”
杨灵的语气十分淡漠,可在赵继垦听来像个傻子。连“孝敬”之类的好听话都不会讲,可不是傻子?再一想自己竟然和两个傻子置了半天气,又与傻子何异?
“呵……”
赵继垦不由得笑出声,众守卫像得赦旨,哄然大笑。
“谱图院也是,什么猪猡都收,这话都讲不利索,收来充尸窖吗?”
“哈哈……兴许是个外地人呢。”
“外地人也讲南语,不过是带点口音,可这人完全不会讲,分明是个傻子嘛。”
“咳咳……怎么说话呢,脑子稍微有点笨而已。”
“哦对对,不傻不傻……”
……
守卫们还照顾赵继垦的情绪,生怕将赵继垦也说成傻子,引来臭骂。赵继垦终是没了心情,一脚踹到杨灵下体,小声咒骂着离去。
这一脚让杨灵倒吸一口凉气,许久未有的刺痛感从下身散发开来,疼得他弯下腰不停跺脚,心里早将赵继垦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更将“赵继垦”这三个字刻在脑海,下次一定好好“孝敬”!
杨灵这时才对火珠的重要性有所体会。此前为确保上场,十粒价值的碎珠全数上缴廖元,方才送别时,他就没好意思问野狗馒头要更多。
当然有一番推搡,他拒辞不受,只拿了必用四粒,路上旦有索要,挨打就是。只是没想到这顿打挨得过于惨烈,可怜的阿宋还没上场就先折在狼道。
待跟班守卫离开,茅坚指挥两人抬走不成人样的阿宋,与蒙小八吩咐:
“前边应该没吃处,你带他们去吧,我把这人送回去。诶,碰上赵继垦小心说话!”
“知道了茅哥。”
蒙小八目送茅坚返回,招呼众人继续向前。杨灵疼痛稍减,不忘竖起耳朵听声。到八百五十步,听有人言,正是赵继垦一伙。蒙小八简单问候,赵继垦未予理睬,放队伍通行。
九百步,杨灵听到犬吠马鸣,头顶有纷杂的吵闹,正是居于角斗场正东的空中酒楼,也叫“东天阁”。
角斗场上空一共八家酒楼,东天阁离谱图院最近,平日里依稀能望见屋檐一角,今时就在其下,杨灵自然好奇,竖起耳朵正要细细辨听,身侧有脚步传来,是蒙小八。
“我看了名单,你叫鬼伽罗,他是鲁鲁?”
“是。”杨灵收敛心神,忙作应答。
“你们很能忍啊。”
杨灵心头一跳,故作不知,“啊?你在讲什么?”
“没关系,出身微寒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不过我劝你还是继续保持下去,赵继垦的伯父是三楼大监,其中利害不必我言。”
“大监”,也就是大监管,比普通管理员高出数级,即使七星斗士见了面,也得恭恭敬敬称一声大监,确实是杨灵需要仰望的存在。
杨灵听此一劝,心中一凛,抱拳与蒙小八道:
“蒙哥教诲,鬼伽罗……谨记于心!”
“谈不上什么教诲,看你顺眼罢了,哦到了。”蒙小八抬手令止,亲自摘下杨灵眼罩,解去手脚束缚,即与楼梯口守卫交接。
杨灵稍稍适应了强光,仰头环视一周,八座空中酒楼矗立八方,白石云梯之上人来人往。说话声、划拳声、醉酒声、叱骂声、押注叫嚣声,声声不绝;欢呼声、辱骂声、叫好声、嘲笑声、三层打斗声,震耳欲聋。
视线回到近处,正前方一扇漆黑大铁门,门上巨锁,门前十名守卫一字排开。
右手是旋转楼梯,直通二三层,每隔四个台阶分站两守卫,时不时有“清道夫”抬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走到楼梯向外延伸的“抛尸台”,齐喊“一二”,尸体抛落高墙外。
台阶上新血覆盖旧渍,炽烈阳光下,或是刺眼,或是一片深红!
初见角斗场残酷,杨灵心灵大受震撼,正愣神之时,蒙小八轻拍他肩,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原路返回。
杨灵听得交接守卫招呼,匆忙跟上跨步上阶。到高墙高度,侧目向下望去,一辆辆运尸马车往来不绝,尸群上空蝇虫密集成团,墙根更有十多条血身饿犬争相撕咬,肠肚满地,臭不可闻!
“不用看,总会下去的。”
押送守卫嗤笑,站岗守卫皆为附和。杨灵暗暗握拳,不发一言加快脚步,上到二层,一双草鞋已染成血色!
二层墙体镂空,杨灵扫了一眼,里边斗士好像都手持武器,没心思再看,更被守卫催促,绕旋转楼梯继续爬上。
又遇清道夫,不过抬的不是尸体,侥幸存活一人。杨灵细瞧眉眼,竟还认得,前些天水房里一起打水的七十三房大牛!
越近三层,杨灵对癞子的存活所报希望越低。角斗场他总算有所领略,三层几乎十具尸体才“换”一人重伤,斗死率高达九成!癞子虽有些手段,但也不过是一星斗士,在零星到二星的一百五十场中,能杀到最后的,杨灵不敢保证其中就有癞子。
希望他还活着吧。
杨灵暗暗为癞子祈祷,忽得脑海中闪出一个疑问,这半天路程只见败者,不见胜者,难不成回往谱图院还有另一条狼道?
步入三层站台,开着的铁门后,三十多位等待上场的斗士回答了杨灵的疑惑。
这其中有前一批刚到正登记上册的,也有连胜下场继续匹配的,没有人只打一两场就撤回谱图院。杨灵于人群中仔细辨认,终是没看到癞子身影,一颗心先凉了大半。
“都愣着干什么,进去登记啊!”
押送守卫呼喝,杨灵呆呆跟上。一进门,闷热的空气混杂着浓浓血腥味冲入鼻喉,让杨灵一下子清醒,将对癞子的悼念暂时压在心底,排好队缓慢向前。
轮到他登记,终于看清周边布置。身前是一张三人桌,桌后居中之人闭目假寐,应是三层监管,左侧一人确认名单通知上场,右侧一人便是登记员。此外还有两送号员负责往场内转送斗士资料,往来跑腿,很是忙碌。
十步外,挂有一黑帘,左右四名守卫,正好清道夫搬尸掀帘,帘内是通往各场地的环形过道,墙体镂空,里边两斗士正挥拳搏命!再看时帘子回落,登记员也出声打断。
“零星斗士,一场没打呀?”
“是。”
“确认用‘鬼伽罗’?”
“是。”
“第四十八场,庚字场地,拿好牌子,别让对手看见。”
登记员自桌上推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木牌,所言也并非好心提醒。若斗士互知对手,候场就要干架引发骚乱,即使守卫多多,那也很难控制局面,到时被下层监管知晓,挨骂事小,克扣工钱才心疼。
杨灵拿起木牌快走两步,倚在墙上看牌,正面是白毛笔描得一个圈,里头一个不认识的白字,猜测为“庚”。等鲁鲁过来,看他木牌也不认识,便小声问询。
“哪个场地?”
鲁鲁翻了翻牌子,回道:“乙号场地,五十场。”
“嘘,别乱翻!”杨灵赶忙按住鲁鲁,让其收好木牌,顺便将火珠递上,“进了里边我们就分开了,记得馒伽罗说的吗?”
“记得记得,入场后交给记录员。”鲁鲁接过火珠放进耳朵里,左右看了一眼,又道:“杨灵,我们今天回去吗?”
“怎么了?”
“这里这么多死人,我害怕。”
鲁鲁小黑眼珠露出恐惧,杨灵拍肩道:“没事鲁鲁,记住一句话,能让我们害怕的永远是活人。”
“哦。”鲁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杨灵还待安抚两句,黑帘掀开,一具尸体抬过,片刻后下场一人,红眉赤唇,体型壮硕,正解着缠臂绷带。杨灵认得是八十一房主事“火神”,点头示意,没想到人家完全不搭理,收好绷带坐地盘膝,蓄养精神为下一场做准备。
其实不只火神,在场不少人杨灵都知道名号,也有一小部分有所交集,可到此处,无论杨灵作何招呼,完全没人搭理,甚至眼皮都不抬一下,着实令人尴尬。
不过换个角度想,上场就见生死,哪有打招呼的心思,万一恰好是对手,这时打招呼才显得尴尬又愚蠢呢。
可上了场就一定要见生死吗,又没有人逼着他们搏命?再者说,二层不就不用分生死,凭什么三层区别对待呢?
杨灵不解。看来一切的疑惑只有上了场方能有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