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
端午节如期而至,多云间晴。
一大清早,安家便是忙碌起来。
老爸是最早起床的人,凌晨四五点就出门了,他跟温叔等人去烧猪,不是买,就是自己烧,可厉害了,地点应该在温叔的大排档,就是街口那里。
烧完猪猪,还要准备包粽子和龙舟饭。
安爸爸看似是一条咸鱼,但在紫荆街颇有威望,逢年过节,不敢说主持大局,但都是出钱出力。
宋阿姨今天放假,有在一旁协助,包包粽子什么的。
安亭差不多是七点半起床,龙舟比赛是上午十一点,得提前做准备,反而是一向自律的宋瓷,变成懒惰虫。
当她迷迷糊糊走出房间的时候,一家子都在忙碌。
早餐过后,宋阿姨怕女儿太无聊,便是让安亭带她一起去河畔路,看看龙舟什么的。
安亭非常乐意,对着宋瓷,笑嘻嘻道:“宋瓷,我们走吧,是时候去抢救屈原。”
宋瓷原本迷迷糊糊,被这家伙一句话弄精神,“胡说八道!”
虽然嘴上在骂,但身体很诚实,宋瓷乖乖跟着安亭去了河畔路。
端午节是全国性节日,宋瓷小时候在大城市肯定也过节,只是不如小镇这么有气氛,身边人没有人直接参与,参与感非常弱,基本上当成一天假期,仅此而已。
今天的河畔路非常热闹,两侧的岸边挤满了人,一些是来自外地,一些是本地人,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河面上已经有人在训练。
安亭和宋瓷刚刚到河畔路口,便是见到包维维、高飞和朱家俊,以及一部分的初中同学,例如曾曦、李琦和石子莫。
大家都是小镇上的居民,代表不同的街道。
高飞来自镇中街,不参加比赛,一方面是体格差了点,另一方面是本人也懒惰。
朱家俊就更加不用说,他不可能参加比赛,去了只是拖后腿。
戴上黄色圆帽子的包维维像是樱桃小丸子一样,脖子上挂着一台照相机,明显就是摄影师。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是卫锋,他中考应该是爆炸了,今天代表河畔路参加龙舟比赛,一米八,身材健硕。
去年,安亭是输给这个人。
与身边都是同学朋友的安亭不一样,卫锋是一个人,中考结束,那些小弟小妹都散了。
卫锋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安亭,估计是有些在意少年在饮品店说过的话,但他最后还是坚持去打架,没有参加体育中考。
安亭没有兴趣去干涉别人的选择,劝过了,你不听,那我没有办法。
卫锋冷笑一声,对着安亭挑衅道:“去年是我赢了,今年还是我赢!”
安亭不以为然,不想逞口舌之快,只是耸耸肩,平静道:“不好说…”
卫锋能感觉安亭变成熟了,要是以前一定是对喷,现在却是这么淡定。他最讨厌就是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当场比了个倒立的拇指,便是转身离去。
望着卫锋的背影,高飞吐槽道:“卫锋那家伙,脾气是真的臭。”
“衰仔,你一定要赢!”包维维恶狠狠道。
安亭没有给反应,他没有那么纠结胜负,再者,十几个人的团队项目,轮不到他一锤定音,需要大家的临场发挥。
尽力就好。
紫荆街的龙舟还没有过来,安亭与小伙伴在河畔路呆了一会儿,在这个过程中,有小孩子往河里跑。
有一个大人跳进水里救人,结果自己抽筋。
还好被河畔路的龙舟队员救了起来。
见状,包维维嘀咕道:“哎,见义勇为都好蠢,我要是见到掉进水里的小孩子,一定不会去管。”
高飞:“你好坏。”
包维维自私道:“哪有什么坏不坏,人家只是想开开心心苟活,为了别人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笨死了。”
闻言,安亭用怀缅的目光看向包维维,后者是一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上辈子明明是大学毕业旅行,为了救人溺亡。
包维维是一个活得很快乐的人,从小到大都没有不开心,出生在一个好家庭,父母都是很不错的人,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皆不缺。
而下一秒,包维维感受到来自安亭的目光,本以为是鄙夷自己的怯懦,没想到是怀缅,一种略显伤感的怀缅。
安亭情不自禁伸出手,捏着包维维的脸蛋,道:“别死了,包维维。”
包维维毛骨悚然,嫌弃道:“衰仔,虽然但是…你为什么一边这么温柔看着我,一边诅咒我?”
其他人都笑了,以为这是安亭的一种恶心人的方式。
安亭没有解释那么多。
……
差不多是十点半。
紫荆街的大叔们终于来了,安亭做了简单的热身运动,准备上船,马上要开始比赛了,小伙伴们都表示会给安亭加油。
龙舟比赛是有奖金的,不是官方出钱,而是每个街道一起出钱,凑个两万元,赢了的街道全部拿走,其实龙舟队二十多个人,两万元奖金平均下来,一千都不到,重点还是节日习俗,而不是赚钱。
正当安亭准备走下去的时候,宋瓷喊了一声。
“等等。”
“嗯?”
“你头发太长了,有空记得理一下。”言语间,宋瓷已经走到安亭面前,取下自己的发夹,夹在少年的额头上。
宋瓷一直都有戴发夹的习惯,不是为了好看,纯粹是方便散热,特别是夏天。
发夹别在安亭的脑门上,露出光洁的额头,一下子变得更加阳光。
“头发湿水之后会塌下来,就你这个长度的刘海,可能会什么看不见,会影响你的发挥,夹住…”说到这里,宋瓷有意识到什么,补充一句:“你是不是长高了?”
安亭是人生第一次戴发夹,觉得有趣,一边拨弄一下刘海,一边回答道:“不知道…”
身高什么的。
安亭没那么在意,他根本不量这玩意儿,反正上辈子过了一米八,这辈子才十五岁,完全不急。
其实…确实是长高了,百日誓师大会才173,现在应该是175,正处于一个茁壮成长的年纪。
“安亭,马上开始比赛,赶紧过来!”
听到河面上的温叔的呼喊,安亭对宋瓷说了一声谢谢,便是潇洒转身。
“既然参加了,那就要赢…”宋瓷低声道。
安亭苦笑一声,这个女生的好胜心真的很强,“嗯。”
小镇的龙舟比赛要开始了。
百舸争流是不可能,一共是十几条龙舟,小镇的河流只能容纳这么多龙舟;再多就要分两轮了。
随着裁判的一声号响,敲鼓,响锣,十多条龙舟一同出发。
两岸的加油声,不绝于耳。
尽管宋瓷让安亭赢下来,可安亭不在乎输赢,他只是想享受旧时光的小镇生活。
其实还是赢了…
比赛结束后,安亭带上小伙伴们找到安爸爸,安爸爸非常大方分享紫荆街的龙舟饭和烧猪肉。
原则上,每一条街道只负责自己街道的龙舟饭,但别的街道或者村子的人过来要一碗龙舟饭,通常都不会拒绝。
人与人的距离是很近的。
安亭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河畔路的栏杆上吃龙舟饭,其实就是冬菇、虾仁、鱿鱼、猪肉煮成的饭饭。
期间,安亭有注意到一件事,宋瓷咬着一块肥猪肉,露出有些苦涩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吗?”
宋瓷想了一会儿,扭捏道:“我…只喜欢吃烧猪皮。”
嗯…宋瓷不喜欢吃肥猪肉,却喜欢吃烧猪皮。
安亭直接道:“那你吃皮,把剩下的肥猪肉给我,别浪费了。”
“唔…”宋瓷很想答应,又觉得可能不太好,犹豫不决。
见状,安亭豪爽道:“没关系,都给我,我喜欢吃肥肉,我是地球上最凶猛的肉食性动物。”
“你是恐龙吗?”宋瓷揶揄道。
“嗯~”
宋瓷将自己吃剩下的肥猪肉夹到安亭的一次性碗里,后者全部都吃完了。
……
随后的几天时间。
夏日炎炎。
安亭与宋瓷都窝在家里,偶尔帮父母筹备婚礼。
安爸爸与宋阿姨希望两个孩子能趁着这一段时间出去旅游,又或者陪小伙伴们玩玩,不要在大人的事情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安爸爸是初中毕业可能不太懂。
宋阿姨是上世纪的大学生,她知道中考之后的那一段时间格外轻松,应该是进入青春期之后为数不多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自从认识宋阿姨以后,安爸爸也在学习子女相处之道。
然而,安亭与宋瓷不约而同表示:“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天气这么热,待在家里会更舒服。”
安亭还补了一刀:“唔…让我和宋瓷去旅游,我怕她欺负我。”
而事实上,不仅仅是天气炎热,而是安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哪有闲情去旅游。
闻言,宋瓷瞪大眼睛,先不论是不是开玩笑,这一句话是很离谱的,“你欺负我还差不多…”
见到两个孩子之间的拌嘴,安爸爸与宋阿姨很欣慰。
“本以为两个家庭的结合会很复杂,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好。”安爸爸欣慰道。
下一秒。
安亭与宋瓷不约而同偏过脸,异口同声,道:“感情才不好!”
“呵呵呵…”
这一回连宋阿姨都跟着乐呵呵笑了。
六月下。
某个周末,安亭与宋瓷还是接到父母的任务——派送请柬与礼饼。
这年头…人们都还是派请柬与礼饼,而不是随便发一个红包,附上一个电子链接,便是完事了。
安爸爸与宋阿姨没空,他们去试婚纱了。
安亭打算骑摩托车载宋瓷到双方亲属家里派请柬和礼饼。
紫荆街的家门口,安亭站在摩托车旁,恭敬道:“您好,尊贵的乘客,你的柴科夫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宋瓷一额头黑线,道:“柴科夫是什么鬼?”
“柴可夫…司机啊…”
“噗…好冷。”
“冷,你还笑!”
“我偏要笑。”
上车前,宋瓷再三叮嘱,道:“头盔、速度慢点,不许闯红灯!”
安亭以为自己已经够啰嗦的了,没想到宋瓷更烦人。
好歹是生活在乡镇地区,像这种地方,摩托车是必不可少的工具,推动经济发展,一旦没了摩托车,不知道多少人不方便。
尽管宋瓷认为摩托车很危险,但心里清楚骑摩托车是不可避免的。
宋瓷是一个较真的好孩子,但不是缺根筋,这么晒的夏日,她不想骑自行车或者走路,带着两箩筐的东西满镇跑。
安亭没好气,回应道:“好好好…”
说完,他直接将一个天蓝色头盔盖在对方脑袋上,惹得宋瓷气鼓鼓的,她补充道:“不许突然帮我戴头盔!”
“是是是…谁娶了你一定是气管炎。”言语间,安亭还是没有戴头盔,只是戴上一顶鸭舌帽,反正开慢点就好了。
“不关你事!”
一路上,两人不时交谈。
宋瓷闲聊道:“我一直以为母亲是一个不在乎仪式感的人,没想到她对于二婚婚礼会这么较真。”
听到宋瓷的疑问,安亭情不自禁地笑了。
“你笑什么?”双手握着后面栏杆的宋瓷,有些不爽,问道。
安亭回答道:“我是没想到那个什么都懂的天才少女会有这么笨拙的一面,宋阿姨为什么这么执着婚礼,我想有一半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嘟哝之余,宋瓷后知后觉悟了。
虽然不排除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但还是希望身为女儿的宋瓷走在紫荆街上有名有份,而不是那个谁的继女。
官宣,是很有必要的。
惊讶之余,宋瓷悄然瞥向晌午阳光下的少年背影,这一回反而是我不懂人心了。
也许是觉得身后的沉默有点不对劲,安亭可不惯着她,趁着路上没人没车,直接拧了拧油门。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惯性趋势下,宋瓷不得不抱紧安亭的腰肢,她羞赧道:“坏蛋,说好了慢慢走的!”
“啊…不好意思,不小心用力了,垃圾车,油门有点松,有空必须修一修!哎呀…又松了…”
宋瓷又一次抱紧,比上一次更紧了。
她哪里能不晓得安亭的恶作剧,只是无可奈何,她总不可能去骚扰一个正在开车的人,只是心里咒骂。
“等到回去的时候,我负责开车。”
安亭惊讶道:“你会吗?”
“女式摩托车,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