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是冰冷、黑暗的,身下传来有序的震动。
日头还没出的时候,麒林和几个孩子一同被装进了箱子里,他们被紧紧压在最底层,箱子不小,但装下两个孩子还是非常拥挤的。
在他的面前只有芝田真一人,两人皆是环臂蜷身,以相反的方向折叠在箱子里。士官不让他们发出任何声音,麒林当然也不想和芝田真说话,自从那日车上争吵后,两人的关系将至冰点。
黑暗中,他只是紧紧环抱手中的法杖。
不知过去多久,随着“砰”一声剧烈响动,箱子被人丢到地上。仔细聆听,麒林能听到箱子外有人在说话。
“来了,和上次一样吗?”
“对,有劳各位了,来来来——”
“嘶——呼,都是给上边办事的,说这些话就客气了,老哥。把箱子打开吧,例行检查。”
“好嘞!去,把箱子都打开。”
“啪——啪——”
数道声响过后,一丝光从隔层上方透亮过来,麒林感受到芝田真双腿的颤抖,他也跟着不由紧张起来。
“又是一批好货啊,价值不菲,想不到你们刘唐庄园也有这么客气的一天。”
“……这,这都是上层的安排。”
“哎,行了,我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账单呢?”
“账单在这呢,兄弟。”
“嗯,这账单我就不对了,你有就行,我这块只负责安全检查。”
两人的上方紧接着传来翻动的声音,伴随着金银财宝被抓起又放下的“咔嚓”声,透过的光也越来越明亮。
而后,那人竟从侧面用力推动箱子,对面芝田真整个人也朝着麒林的方向压过来。
“嗯——”
意料之外的动静让麒林没能屏住呼吸,发出“嗯”的一声闷哼,万幸被箱子的响动掩盖。
“嘘——”
芝田真赶忙用腿压制住麒林。
这个地方所属正是警备森严的哨卡,要是在这里被发现,他们所有人都得玩完。
麒林当然也明白,他立即调整呼吸,再次屏住。
“我说,这次的箱子怎么感觉这么重啊?”
跟随这声质问,翻动声音再次传来,麒林听罢心中一凛,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缓慢移动向怀里的法杖。
对面的芝田真身体也紧绷起来。
似是千钧一发时刻。
庄园的士官则是老戏骨,好像早有准备。
“哈——这次的箱子是特制的,你看这光是锁就三道,而且东西也比上几次多,我们的人早晨出来,走到这里搬了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上,你知道你们上个卡就不让进车了。”
“真够呛……这是防止你们坚守自盗?可是密码不还是在你这?”
“脱裤子放屁呗,这里面的东西谁敢拿?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哥几个的家人可都记录在案呢。”
“都一个毛病——你们那边又怎么啦?”
话音越来越远,麒林不禁松一口气。
半晌过去,箱子终于顺利进入。而随着这一道关卡经过,运输宝箱的一行人已经抵达稍岗外围的核心位置。
身下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了。
“咚,咚,咚——”
“啪——”
剧烈的震动,麒林所在的宝箱再次被丢在地上,这次丢得比上次还暴力,没做好准备的他脑袋嗑在宝箱底部,头撞得七荤八素。
紧接着,洪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参加将军,我们是刘唐庄园所派,前来进献这个月的礼金,还请将军把货物转交您家主子。”
“嗯,有劳诸位,你,去把账单拿过来。”
“是!”
这次是依稀的声音,麒林用尽全力扭动,试图用手摸自己受伤的头,但被压得动不了。
“把箱子打开。”
“把箱子打开!”
“好嘞,这次的礼金不一般,您可看好了!”
箱子旁的士官似是应和一声,麒林感觉到他所在的箱子下方被重重踢了一脚,整个人再次向着侧后方不受控制地倒去,紧接着箱子从侧面被掀开来。
麒林伸出双手,还来不及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芝田真便一声大吼,踩着麒林的小腿,一个踉跄冲出宝箱,宝箱被向后推倒,盖子颠倒过去,砸在麒林身上。
麒林忍不住“啊”地一声痛呼。
他赶快也换个姿势把法杖捏在手里,一只手用力推开箱子底部,跟随芝田真的身影向外面看去。
环视一周,只见几人是出现在一座不大的石头堆砌营地里,面上是一个身穿铠甲将军,坐在木质的座椅桌后,再后方则是一面巨大的屏风,整个营地是由几根石柱木梁撑起,下方则大概有六七个人,对外敞开个入口。
另外两个箱子也被同时打开,卢波、玲娅和菲力德同时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几名开箱的士官则顺势低下身体,守在三个宝箱四周。
“卧槽!有埋伏!”
“来人啊!来人!卫兵!”
“将军小心!”
麒林忍住小腿处传来的剧痛,视线紧紧追随芝田真。
只见他双脚岔开,朝着上方中间的将军伸起法杖!
“咻!”
风刃如刀!
这一下不偏不倚炸在将军裤裆底下,木质座位被砸出一个缺口,渣滓四溅。
眼看这下不中,麒林暗道不妙,刚想伸手帮忙,结果那芝田真竟抓着法杖就向上跑。
命中不够,冲锋来凑。
风刃声响不大,两侧卫兵还没反应过来,本以为这所谓埋伏是带着什么火器刀剑,结果几个抬箱士官原地不动,反倒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挥着棍棒嗷嗷叫着往上跑,给人看迷糊了。
麒林几人所在的箱子很快被包围起来。
两个站在下面的卫兵眼看只有一个孩子动手,虽然看不明白为什么,但这不正是立功时机?遂一左一右,后发先至,追上芝田真身旁。
哪知那芝田真回过身来,两脚岔开,对着这两个人就是两道风刃。
“噗——噗——”
卫兵身上也没厚重铠甲,哪受得了这一发无形风刀?风刃近距离洞穿二人的左胸和小腹,鲜血一个冒一个喷。
两人一死一伤!
“卧槽!什么东西!”
风刃法术无声无形,在殿下众人看去,就像被人使了魔法一般,一时之间,竟没人再敢上去送命。
这两下是真唬人!
芝田真眼见情况顺利,迅速跑将上去,那将军赶忙躲到左方一根石柱子背后,两人围绕着石柱展开争斗,麒林没想到芝田真虽然年纪不大,也没上过战场,可战斗力竟如此凶猛。
他哪知芝田真几人都是贫贱出身,尤其是芝田真是战后会来的,就算没有真刀真枪杀过人,从小便摸爬滚打,打劫偷窃,那种你死我活的日子,哪是麒林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能明白的?
芝田真与将军纠缠不断,麒林目不转睛注视大殿上方,也为芝田真捏一把汗,突然,他的视线右侧无声窜出一个人影,速度很快,麒林从背后看不清那人正面,只见其手中捏了半截铁棍。
他想开口说话,可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发不出正常动静。
身后传来卢波的声音:“芝田真小心!”
“嗤——”
长枪透体而出,芝田真登时没了动静,法杖也随之滚下台阶,发出连串的“叮叮咚咚”响声。
芝田真的胸口血涌如注。
卫兵拔出长枪,对着奄奄一息的孩子狠命捅出数枪,眼见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殿下,麒林面色惨白,表情扭作一团,只觉得自己被拉入什么深渊,头晕脑胀,他仿佛回到了那天,他看得无比清楚,那女人的脖颈冒出鲜血,血色涨红,逐渐填满他的双眼。
这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麒林不停地呼着粗气,低头看向法杖时,他的手指开始难以自控,不停颤抖。
“果然贼心不死!吗的,一起上!”
“把这帮刘唐的狗杂种给我剁成肉酱!”
大殿之上,大将军心有余悸,手指向麒林众人,下达死命令,可那声响传到麒林耳畔,却已成了风声。
“是!”两侧人虽然还未装备武器,但见麒林呆在原地不动,缓慢地包围而来。
“吗的,你也赶紧动手啊!去!赶快杀了他们!”
刘唐的士官用力一扯麒林袖子,将他拉回现实,麒林被扯得失去平衡,跌倒出宝箱,法杖脱手而出滚出几米,士官啐了一口,直骂废物,抓起箱子里宝物丢向两侧,又单手抓起空箱来回挥舞,不让对方靠近。
麒林面无血色躺倒在地上,嘴里全是血味。那根法杖眼睁睁消失在视线的远处,被周围不知道谁的靴子踩在脚下,霎时没了踪影。
他只好扭头看去,玲娅不见人,门口的卫兵越堆越多,已经把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菲力德和卢波背靠背正与对方战作一团,菲力德连连挥出法杖,战斗力比卢波更猛上一个层次,虽然法术威力非常有限,可一道电能法术挥出,就能击倒一大片人,虽不致命,但胜在范围大,一时之间竟也让门口的人不能冲进来,卢波则负责背后,再趁机补刀,对着地上的人挥舞法杖。
两面形成奇妙的僵持,死伤一片。
很快,麒林身旁刘唐两个士官双拳不敌四手,被制服当场,而麒林已经倒在地上,况且是个孩子,倒没人对他第一个下手。
此时此刻,麒林知道,一切已经全完了。
眼泪不由自主顺着他的眼眶滑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多想站起身来,大吼一声,他来自天玄月家族,是一个贵族,是一个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