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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三句话,让少女为我出生入死

「肤白发长,容貌超群,且善用强弓,

不论马上步下,无不百发百中,

神鬼皆愁,算得上以一当千的英雄。」

——《平家物语》卷九·【木曾之死】

————

骑着神代的骏马,银发红瞳的女子背负朱红大弓,沿着幼发拉底河岸向前飞驰,沾灰与血的脸上有着化不开的焦急。

太快了。

仿佛昨天还是一派和平的北部都市,转瞬间就陷入了兽与人相斗的地狱之中,埃什南纳、西帕、基什、卡扎鲁……四大城市纷纷告急,哪怕她们这些将领自负武艺无双,也陷入了捉襟见衬的地步。

天草阁下前往了西帕,风魔阁下提前一步赶往基什支援,而她巴御前在卡扎鲁市与魔兽们的将军,恶灵众乌姆·达布鲁图捉对厮杀时,来自埃什南纳的告急信号装置就已经尖叫起来。

另两位将领没有回应,或是来不及回应,只有她以伤换死,强行将呼唤狂澜暴雨的死灵祓除,随后马不停蹄,赶往发信点。

来得及吗?战士们能支持到她抵达吗?

而在抵达之后,身负伤势的自己,又是否能够战胜那些魔兽的精锐?

发出的救援信号,又是否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思绪乱糟糟的在脑海里乱窜,连带着武者的直觉都不安起来,随后又变得麻木,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不顾一切的向前突进。

身为从者,她早就做好了战死的觉悟,但是在那之前,能用自己的双手救下更多的人——这便是她跨越时空,降临于此的意义!

沾染鲜血的猎犬之箭,灼痛了她的眼眸。

“唏律律!”一抖缰绳,骏马顿时被巨力所拉扯,吃痛的抬起前蹄,而凶煞的箭矢在它的前胸划过一道血槽,射入大地,折射的寒芒就像是警告般,冰冷注视着远道而来的将领。

“是谁?”握紧了背后的大弓,仿佛有烛火在女子眼中点亮,连带着额头上也长出了不正常的凸起,“魔兽绝不可能会用弓箭,唯有【提亚马特的十一个孩子】拥有这样的智慧——是人鱼库卢鲁,还是巨大太阳乌伽尔?”

无人回应,而巴御前也不再耽搁,而是抚摸着骏马,然后催动着它继续前行。

无论敌人是谁,她的使命都不会有所改变。

只是随着她跨越了分界线,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见惯了战场的巾帼都瞪大眼睛,一时忘记了言语。

尸体,尸体,尸体。

被砍断四肢的,被搅成肉末的,被雷霆毁灭的,被箭矢贯穿的,被未知的诡秘吞噬的……

血,血,血,血。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战场,让人不由生出了“这里还有多余氧气剩下吗”的窒息感,这份铭刻在古老基因里的刺激,令体内流淌着鬼之血脉的巴御前呼吸越发粗重,头上的赤色双角也越发狰狞。

自己,来迟了吗?

没人会期待战士们的死绝,可也没人会相信在这片尸山血海之中,孱弱的人类们得以幸存。

就像是呼啸的风暴一般,当它经过的时候,万事万物都会陷入平等的毁灭之中,无论好坏。

骏马淌过血色的溪流,沿着一路散落的青铜碎屑而上,看到的便是人类的断肢,被挖出的脏器,以及死不瞑目的头颅……当巴御前的心底越来越凉时,她终于听见了在呼啸的风中,响起的沙哑声音。

“是……巴御前将军吗?”

有人活着!

女子精神一振,拍马上前:“情况怎么样?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啊,将军小心,不要过来!”

“!!!”

在意识到危机的瞬间,巴御前拉动缰绳,以精湛的马术,险之又险的避过了交错而过的兵刃,心有余悸:“这是……怎么回事?”

“是一个青年,他在危机时刻救了我们,并在这里设下结界守护。”

濒临毁坏的战壕之中,手臂绑着绷带的百夫长苦笑,虽是活着,可眼中却没有太多喜色:“一开始,我们本以为拯救我们的,是像将军大人一样勇武的人,可是……”

顿了顿,百夫长并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语,他只是抬起手,用眼神示意巴御前朝某个方向看去。

巴御前抬眸,随后,注意到了那处骚动的战场。

以及扑面而来的,豪迈的大笑声。

“哈哈,啊哈哈哈哈!”

那是光听着就让人血脉贲张的吼叫,兵戈煞气与杀意化作暴风,呼啸而过,侵略着敌人的肉体与精神,狮子犬们愤怒的咆哮着,可当青年燃烧着灵焰的竖瞳扫过时,便趴伏在地,只剩下呜咽。

可是求饶并不会得到拯救,伴随着黄昏魔剑发出金属啸叫,嗜血的魔龙自虚空之中降下一瞥,灵焰横扫,掀起一片惨烈的血光。

引擎运转,轰鸣被拉升到嘹亮的音域之中,红黑色的钢铁战骑踏空飞出,其上的的青年畅快大笑,骨面森严,灵火煌煌,瞬息间长驱直入,以无人能及的高速将两侧魔兽一分而二!

魔兽女神以无辜的骨肉喂养,以憎恶的鲜血浇灌而成的孩子们——那些魔兽们有着撕裂钢铁的利爪,凿穿木石的獠牙,可是,在青年告死的双剑面前,它们竟脆弱的像是蝼蚁般,只要随手踩过,便迎来了毁灭的临终!

“从黄金之梦中醒来,从摇篮中解放——”

青色宝玉闪耀,真以太蒸腾成雾,随着青年的挥洒而氤氲开来,在被黄昏染成血红的世界里,魔兽们不安的低吼着,紧接着便看见幽蓝色的灵焰燎然,如墨般淋漓泼洒在破灭之中。

“死之天命已经降下,尔等尽皆伏诛吧!”魔力爆发,化作张开双翼的邪龙,它自高空之上腾起,自空中俯瞰,然后,直冲而下!

“幻想大剑·天魔失坠!”

“等等?!”巴御前脸色大变,她忽然明白士兵们恐惧的原因了,“我们也在攻击范围里面啊!”

可是来不及了,在声音传递出去之前,破灭的灾劫就已经落下。

轰!

黄昏色的气浪平地而起,凄厉的波澜浩荡奔涌,席卷,化为潮水那样,冲天而起,奔涌向四面八方。

炽热的光影所到之处,一切都迅速的僵硬,凋零,在魔力的风暴到来之前,便迅速地剥落,凋零成细碎的尘埃。

恰似海潮来去,万象更迭,在屠杀中幸存的魔兽被被滔天的洪流淹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坍塌,最后连骨架都被贪婪的吞噬殆尽。当这份破灭的浪潮席卷至战车旁,士兵们惊恐的呼喊着,呆滞注视着死亡近在咫尺,却被抵挡在结界之外,而巴御前面色苍白,弃弓换剑,以鬼种之怪力劈斩出战壕,然后迅速躲入其中。

脑海中剩下的,是一个荒唐的念头。

我不会,被疑似友军的AoE干掉,就这样屈辱的回到英灵座吧?

下一刻,她便在毁灭的海啸中失去了知觉。

声音太过吵闹杂乱了,当突破了某个界限后,便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就连投影在视网膜的画面也变的混沌,就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机,只剩下了满屏的雪花。

——没有什么能够治愈痛楚,唯有时间。

时间能慢慢抚平这一切,或是干脆用死亡的方式,赐予人们安宁。

只是因为没关友军伤害而死什么的,绝对不要啊!

在难以描述的恶心和晕眩中,巴御前干脆闭上了双眼,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扑打全身的乱流和射线都好像远去了一样,紧接着就被人从战壕里拉起。

“真没想到,有人能在宝具的覆盖范围内活下来,你的体质和战场的素养拯救了你呢,小姐。”

白金色之光点亮,飞速修补起她身上的伤痕,连带着与乌姆·达布鲁图鏖战的旧伤都一并消除。巴御前张开烛火般的双眸,映入眼帘的,便是森冷庄严的洁白骨面。

但是戴着这幅骨面的人并不冰冷,他的语气轻松而和熙,宛如拂过战场的清风:“很抱歉,我没能注意到有人闯入了战场,让你遭受了不必要的伤害。”

“不,没关系。”巴御前退后几步,避免了直接接触,然后郑重鞠躬,“是我们要感谢你才是,无论如何,你都代替我救下了士兵们……呃,尽管方式对心脏不太好。”

气质如大和抚子般温婉的将领,忍不住又瞟了战壕内的士兵们一眼,在直面了毁灭般的灾难后,不少士兵已经口吐白沫,就算昏迷,脸皮子还一抽一抽的,也就是百夫长和寥寥几个硬汉还能撑得住,但表情和眼神都在无声诉说着什么叫‘生无可恋’。

“代替你……唔姆,原来如此,是来自乌鲁克的将领吗。”朔月微微颔首,他看向肤白貌美,却时刻透露着一股忧郁感的女子,思索片刻。

“难道说,是巴御前?”

“啊,嗯?!”被叫破真名的巴御前瞪大眼睛,“没错,吾名为巴——可是,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叫我朔月就好。”朔月回以一个神秘的笑容,尽管这位少女将领并不看得见,“顺带一提,还能战斗吗,巴将军?”

“诶?”巴御前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问号,“可以是可以,怎么了吗?”

朔月没有回答,因为千里外黑压压的兽潮告诉了巴御前答案,尽管先前的一发宝具席卷了方圆数千米的地带,但是美索不达米亚的北部平原何其辽阔?放眼望去,天和地的界限都交汇成了一线。

而魔兽大军的统帅,蝎人贤者基塔布利尔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借助埃什南纳最后的生还者布下陷阱,等待着乌鲁克的将领自投罗网。

尽管因为乌伽尔失去耐心,以及朔月的乱入导致了计划波折,但最终的结果并没有变化——身为守护北壁将领的巴御前踏入了陷阱,而北方都市的所有魔兽,都已经群聚于此。

千米之内的魔兽都被清空又如何?在漫长的蛰伏中,魔兽女神所生产的提亚马特之子们,又何止百万之数!

而今,随着基塔布利尔的一声令下,兽潮浩浩荡荡的自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磨牙吮血,嘶吼连连,就好似缓缓收拢的网般,要将渺小的人类们撕裂嚼碎,吞入腹中。

转瞬之间,攻守之势异矣!

“果然,是陷阱吗……”面对连数都不敢去数的魔兽大军,巴御前深吸一口气,随后转向朔月,铿锵有力地道。

“朔月阁下,我们还是逃吧!凭你我二人之力,一定能带着大家杀出重围!”

“如此果断的,做出了撤退的决定,而听到巴御前这番话语的士兵们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无比认同的猛猛点头。

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单纯的行进,都让大地为之震颤,就算结成盾阵,一旦被它们掀翻在地,甚至不用扑咬,只要踩着士兵们的身体经过,几脚下去,都能将他们踩成肉泥。

想要战胜最弱的狮子犬乌利迪姆,要数名士兵舍生忘死,巨大太阳乌伽尔,就连从者都要全力以赴,可放眼这密密麻麻的兽潮,七头蛇穆修玛夫、毒龙巴修姆,巴比伦之龙穆修胡修…这些提亚马特神的孩子们,几乎倾巢而出!

像朔月这样破格的强者终究是少数,在绝望的兽潮中抗争,拼死博得一线生机,或是被其淹没,沦为牺牲品——这才是绝对魔兽战线中,慷慨悲歌的主旋律!

“朔月阁下!”见青年迟迟不动,巴御前不由得急了,“没时间犹豫了,我明白你想要杀死魔兽的心情,如果允许,巴也想奋力厮杀到底……但是,我们的使命不是杀戮,而是守护啊!”

“如果连人们都保护不了的话,我们的存在就别无意义!”

听着女子将军恳切的话语,朔月眨了眨眼睛,打量着她烛色的双眸与越发修长的鬼角,豁然开朗。

所以,在原来的故事里,你正是因为没能拯救这一队士兵,于是在愤怒中杀入重围,与蝎人贤者基塔布利尔同归于尽了吗?

何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啊,在藤丸抵达之前就消失未免过于可惜了。

“三句话。”青年竖起手指,“如果话说完了还劝不动你的话,我便放弃主张,全力协助你们撤退。”

“放弃吧,朔月阁下,你是说服不了我的……”巴御前刚想拒绝,朔月便打断了她的话语。

“第一,这么多的魔兽,蝎人贤者基塔布利尔一定会亲自指挥——这是难得的,能够取他首级的机会。”

“这……我当然知道这点,可是仅凭我们两个……”

“第二,比起战士,我其实是个魔法使来着,用你们那边的话来讲,就是安倍晴明那个等级的阴阳师。”

“唔,就算这样,还有士兵们……”

“第三,我设下的结界,除非魔兽的首领亲自登场,否则在五分钟内绝不可能被打破。”

“……”

看着哑口无言的巴御前,朔月歪了歪头,藏住眉眼的笑意:“怎么样,现在还想一走了之吗?”

“……你彻底说服我了,阁下。”没有让朔月等太久,当发现已无后顾之忧后,巴御前不再压制着鬼之血脉的本能,烈光燎然间,少女身上出现了燃烧着火焰的大铠。

“那么,就将我的弓,我的剑尽数托付给阁下!”

握住缠绕着焰光的大弓,巴御前正想翻身上马,却被朔月拦住,只见青年微微摇头,随后单膝跪地,手掌贴着地面。

“生于大地(母亲),吞之以风(智慧),充之以水(生命)。”

祝词朗朗,魔兽们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威胁,在躁动中加快了冲锋的步伐,注视着越发逼近的狰狞兽面,青年报以睥睨的冷笑。

“汝虽为泥团却并非泥团,汝虽为人类却并非人类。汝乃伫立于乐园之人,统治乐园之人。汝乃吾等的梦想,吾等的希望,吾等的爱。”

大地隆隆作响,在巴御前惊喜的轻呼声中,原初的巨人拔地而起,一脚踩下,便将魔兽们压成肉泥。

“拥抱圣灵,汝名为原初之人(亚当)!”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朔月极目远眺,锁定了藏在兽潮之后,面容阴冷的魔兽贤者。

“猎物就在触手可及的脚下,巴御前,跟得上我吗?”

“早已经迫不及待了,阁下!”银发飘扬,英气勃勃的少女将领笑了起来,她轻松跃起,站在巨人的另一边,俯瞰着攀住亚当脚踝,咆哮着蜂拥上来的魔兽们。

然后,陶醉的深吸一口气。

“真是令人怀念的战场味道啊,就像前天晚上与将军们共饮的麦酒一样清甜!”

“哦,那在斩下敌人的头颅后,可要请我喝乌鲁克最好的酒啊,巴将军。”

“哈哈,那是当然——只要你能从我手中夺走头功的话!”

哪怕敌人已经近在咫尺,黑袍的青年与英气的将领仍谈笑风生,有不开眼的兽腾身而起,嘶吼着朝他们扑去,可等待它的并非新鲜的血肉,而是锐利的锋刃和贯穿头颅的箭矢。

“看来我们的敌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呢。”朔月振刀,甩开粘稠的血色,“真巧——”

“因为我们也一样。”巴御前弯弓搭箭,姿态飒爽而肃杀,“已经开始期待,凯旋而归的时刻!”

剑与箭划破天空,迸射出夺目的光华。

对手是蝎人贤者基塔布利尔,以及席卷了整个北部的灾难兽潮。

要挑战它们的,是仅有两人的突击队伍,可无论是身为武者的巴御前,还是身为魔法使的朔月,眼瞳中浮现出了兴奋的狂热。

就这样,在巨人的咆哮声中——向着人类的地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