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和白幡共存,飘荡在纷纷雪花之中。马蹄溅过之处留下一排排污印。也震落了两旁枯枝上积压的雪堆
“吁~”
为首的人拉紧缰绳,在曾经大营入口处停了下来
“怎么,近乡情更怯?”
稍后一点的姑娘策马上前,停在了他旁边。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入口,眼神也有些涣散
“呵,有何好怯的!现在这儿可没人管的住我”
先前的男人嗤笑一声,策马奔了进去。带起一阵雪花乱飞
“哎、呼~你们跑什么。冻死个人了”
庞博才刚刚追上二人,却见顾一鸣又跑了。一时也不知该停还是该追。这大冬天冒雪骑马,脸都要冻僵了
翊阳回头轻瞥了他一眼。“庞副将,边关可都是这样的苦日子。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哼!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怕什么!”
“嗯;那就好”
不咸不淡的回了这一句后,翊阳也策马而去。性子大的霜花还刻意甩了身后庞博一脸碎雪
“噗~”
抚掉脸上碎雪,庞博脸都快气白了:“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马;这脾气也太臭了”
然而他的怒吼注定被风雪掩盖,毕竟那脾气不好的马可是良驹。就那么眨眼之间,早就跑没影了
“一鸣哥哥,一鸣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马儿才停稳,顾一鸣还没来的及下去,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就飞扑而来。幸而他眼疾手快将人捞了起来,否则非得和马撞个正着
待小娃娃在怀里坐稳,顾一鸣直接上手揪着那红彤彤的小脸揉个不停。“臭小子瞎跑什么!说了不许叫哥哥,怎么还改不掉了”
“哼!爹爹说他看着你长大的,你就是哥哥”
关向阳被他这么揉着有些生气,只能撅着嘴嘟囔。稚气的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他提到关飞,顾一鸣手中动作滞了一瞬。随即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听你爹的。让他一回”
听他这么说,关向阳立刻喜笑颜开,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去看我妹妹;娘亲给我生的小妹妹。可漂亮了”
抱着孩子下马,顾一鸣没什么顾虑。一如既往,惹的关向阳又喜又怕。只得将头埋在他颈窝,露出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偷偷的瞟
“公主也来了?娘亲她会难过的”
看着随后而来的人,关向阳有些吃惊,又有一些害怕。小声的靠在顾一鸣耳边轻声言语
顾一鸣知道关向阳担心什么,翊阳算是月华的亲人,而关飞却因翊阳丧命。现在月华只怕一看见她就会想到关飞。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勉强朝着关向阳扯出一个笑:“公主就是特地来接你们回京城的。有公主在,以后才没有人敢欺负你们。娘亲若是难过,那阳阳就扮鬼脸逗娘亲好不好。阳阳可是娘亲的开心果”
闻言关向阳蹙着眉头看了看后面的人,一副若有所思之后便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阳阳长大了也会保护娘亲和妹妹的”
小孩子郑重其事的模样惹笑了翊阳;眉眼里也因此多了些温度:“带我们去看看你娘和妹妹吧!”
炸开的铁树银花飞散于空,点亮了一方黑暗。新年一如既往,只是比起从前,京城今年格外热闹,而皇宫却冷清了些
“天寒,皇上保重身子”
福禄将大氅给站在凉亭里发愣的沐云苍披上,期间还不忘提醒一句
“一个宫人而已,便是年也不过了都要亲自去接一趟;到底该说她重情还是随性”
“皇上此言差矣。月华如今是忠义侯夫人,是忠将遗孀。公主此举,既全了主仆情分,也告慰了诸多在外征战的武将之心。实乃顾全大局之举”
“这方面你倒是看的清楚。”
听完福禄的话,沐云苍轻轻一笑便转身往回走:“回吧,今年这雪,比起以往倒是下的大~”
京城的雪又怎及边关,素装银裹、铺天盖地
军营的新年没有眼花缭乱的歌舞杂耍、自然也没有亮如夜星的铁树银花。有的只是欢声笑语、篝火煮酒,以告慰那些忠魂的在天之灵
“哎,周大人不厚道。这息战十年,我靠什么建功立业啊!”
庞博提着酒坛,摇摇晃晃的坐到了周维旁边。一席话也不知是褒是贬,总让人听着不得劲
沈若风听后无奈叹气,凑过去想将人拉走,奈何力气悬殊,不仅没拉开。反而被庞博拽着就地坐了下来
“哎,好弟弟,日后我们天南海北各守一方。京中要是有人欺负你可咋怎!哥哥我这么远;鞭长莫及啊”
“庞副将来了军营后这是打通任督二脉了?这里见长啊!”
周维怎可能在武将嘴里吃亏。当即逮到机会暗嘲一番。
然而庞博喝多了似的根本没注意,转而又将目标对准了寡言的顾林
“还是这个小白脸厉害,有身手又有脑子。佩服、佩服”
没等气的脑胀的顾林开口反驳,此人已经又换了目标。“啧啧啧,你说赵文廷那花花公子怎么能有个这么一本正经的哥哥;赵大人,你确定他是你亲弟弟?”
看着赵文杰抖动的眉角,言诚默默往后靠了靠,试图将自己藏于黑暗之中。然而确如周维所说,庞博在军营打开了任督二脉;不止脑子好使了,连眼神都变好了
“言诚你藏什么呢!大姑娘似的;又闷又无趣。日后谁家姑娘嫁给你可不得愁死了”
“你够了~”
沈若风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伸手将他嘴捂的严严实实。心里不禁感叹这小子明日酒醒了,知道自己凭一己之力将半个圈子得罪了个透会作何感想
“这么热闹!”
翊阳同顾一鸣出来时正好撞上这尴尬又热闹的一幕。不明所以的二人自然凑了上去
“哎,你俩干啥去了?不会私~唔…唔…嗯”
还没等两人坐下,已经有些癫狂的庞博立马开口。反应稍迟的众人十分默契的蜂拥而上,捂嘴的捂嘴,架手的架手,直接将人五花大绑般的整个架走
“呵呵,他喝多了,你们慢聊;我们先送他回去休息”
沈若风忙里偷闲,不尴不尬的朝着几人行礼后便跟着顾林等人慌忙离开生怕多待一刻
“这是~?”
顾一鸣一头雾水,看了眼对面一脸怒相的赵文杰,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周维
“唉;无事。庞副将喝多了,于是便释放了自己的真性情。闹了些笑话而已”
翊阳闻言几近不闻的叹了口气。以前只觉庞博只是缺了些谋略,可现在看来这人还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兵痞子;如今一到军营倒是放虎归山,乐的自在
庞博一走,气氛便没那么热闹。围坐四人,除了翊阳和顾一鸣有些私交,其余两人好似除了政事也没甚好聊的。可今日除夕,谁也没有煞风景的开口提半点朝事
篝火在风雪中滚滚燃烧,溶了靠近的雪,也融了靠近的心墙。余光中瞥见顾一鸣腰侧的铃铛,翊阳嘴角微微扬起又随即放下。
顾安舍了命也没能成全儿子的幸福,到底是这两人情虽深,却缘浅。
二月冰雪初融,天格外冷。大营燃了篝火,几个将领围在一处谈天论地。顾安才忙完事出来;瞧着这一堆人不禁好奇:“那小子跑哪儿去了?这种热闹不凑可不太像他啊”
“将军!”
听见这话,罗大成端着酒碗神神秘秘的凑到了顾安身边:“你家儿子是不是思春了,端个盒子在大营门口坐半天了。我来的时候给他打招呼都没听见。那小魂跟出鞘了似的”
顾安闻言蹙了蹙眉,看向了一旁的关飞
接到视线,关飞摊手耸肩,表示无可奉告
关飞这一反应顾安心中大概有了些底。近来营中传言他又不是没听见,只是顾一鸣没表态也没来找他;他也就全当不知道。而现在看,只怕不能不管了:“要真思春倒好了;我一把年纪了还不兴抱孙子呢”
笑着同几个下属开完玩笑,顾安径直往大营门口去,去找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
此时的顾一鸣盘膝坐在湿滑的石头上,一手端个木质盒子,一手拖着腮发呆。即没发现石头凉,也没注意后面来了人
“你小子想啥呢!这么出神”
顾安可不客气,一巴掌拍在他肩头,险些将人拍了下去
“您可真是亲爹,下手这么重,是想把我送走吗?”
惊慌中回神,看着自家爹那一如既往的‘关切’眼神,顾一鸣重重舒了口气。顺手就要将另一只手里的盒子收起来。但顾安一早就瞧见了,哪里会给他藏的机会
“哟,什么宝贝还要藏,亲爹都不能看”
浅色的木质盒子没有巴掌大,顾安单手就轻松打开。只见盒子里放着一个手编挂件,颜色很是鲜艳好看。拿起挂件后下面还藏着一对不大不小的铜铃
顾安看了一会儿,眼里调笑的神色散去。带了几分严肃“知道这是什么吗?就瞎收”
顾一鸣摇了摇头,疑惑又无奈。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情感不能只是两个人的事
将盒子掷回他手里,顾安也寻了块石头坐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最近营里流言很多,你怎么看?”
“流言就是流言,要怎么看”
对他这反应,顾安只是淡淡一笑;这儿子像他也不像他
“这叫乞铃,跟我们这边姑娘送香囊差不多;区别在乞铃是要还的。只是这是西梁立王之前才有的传统,现在倒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