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打湿了城中主街,马蹄踏过湿滑的石板,奔的格外着急。王宫挂起的白幡在风雨中纷飞,似在相送
“箭头啐了药,又直抵心脏;对不起”
辛夷额上的碎发已湿,紧贴在额头。眼里的愧疚溢于言表,望着不远处的人心中又颓然生出几分失落。
他救不活白雪、也救不了关飞;可他明明就是为了让她不再那么伤心难过才离开师傅、离开后池的。然而才几日啊;他竟是一个都救不了
“前路且长,不用对不起”
翊阳回身,眼里没有他想象中的悲戚。只是神情有些淡漠
“回京时间不能拖,天韶关来人后我便回京了”
“好、好;我去准备”
她的释怀也让辛夷释怀;有些兴奋的应声后便急忙跑开
背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翊阳眼里的情绪消散,转身回望山涧里乱飞的细雨。温热的泪离了眼眶后就变的冰凉,顺着脸颊一点点落下;在玄色的衣袍上晕出一片痕迹
“到底还要失去多少才够消散那些所谓罪孽”
“夫人用力啊!就快出来了”
“月华姐姐”
房间内的气氛紧张;产婆依然能有条不紊的一边检查一边开口安慰气息不足的月华。冬雪没见过妇人生产,又惊又怕;只能眼眶红红的守在床头不停地喊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疼,月华脸上挂满了眼泪;却始终咬着牙关。只微弱的发出几声闷哼
“不行,时间太久了。孩子会憋坏的”
产婆见状实在等不及了;神色严肃的朝着一旁等候的下人
“多备热水和保气血的汤药;我用手试一试”
下人闻言惊慌不已,想阻止、却又不敢阻止。将军已经没有了,若夫人再有意外,那小公子就成孤儿了
“快啊!”
没等产婆催促,床上的人却发出一声怒斥。下人再无法犹豫立刻退出去做准备。
“夫人莫要动气,稳住心神。老婆子我今日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你们母子平安”
曾经的两国边境,如今本该撤了岗哨。可今日大军凯旋,所以还是有大队人马列阵相迎
黄色的旗帜在前,后面跟着整齐的队伍。残破的铠甲系着白缎,让这本该欢天喜地的时刻变得有些伤感
马车普通,却也走的平稳。四周挂的白色扎花只是微微晃动着。赶车的人小心谨慎,缓慢的往等候多时的队伍而去
“镇远将军之子关向阳在此迎大军凯旋,迎爹爹回家”
稚嫩的声音还带着奶气;个头甚至不如一旁侍卫的腿高。一身孝服的关向阳却站的笔直,喊的铿锵。他是爹爹的儿子,不能给他丢脸
众人也没想到领头的会是关副将才三岁的儿子,看着那强挺着身姿的孩子,纷纷红了眼睛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终于传来,年过半百的产婆重重松了口气,顾不得擦拭额上的汗水便激动的抱着孩子往床边去
“恭喜夫人,儿女双全”
闻言月华也只虚虚侧头看了一眼,并未见什么喜色。生离、死别,她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终于生了”
门外的秋霜喜极而泣,抬手不停擦着眼角,却还有条不紊的安排下人做准备,直到院门口进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公主”
“生了,是个女儿”
委屈也好,慌乱也好;所有的情绪在此刻爆发,让秋霜泣不成声。顾林只好替她开口
虽然此刻他的心情沉重如千斤压顶,可他不能慌、不能乱;甚至没有时间悲伤。侯爷走了,关大哥也走了;顾一鸣带着大军镇压在云金境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今天韶关能用的大将太少,他不能软弱
“没事了”
没有多余的话,翊阳只轻轻说了这一句,便朝着虎头示意;让他把秋霜带走
顾林见状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
“西梁面积不大,人力有限。单靠他们自己建不起新的防线。所以天韶关要调一部分人去”
“可小侯爷还在云金,如今天韶关留守的人只怕不够”
提到这个,顾林有些为难。顾一鸣带走十余万守将,皆是强兵。如今留下的多是新兵或者后勤。要是再往西梁调兵,那天韶关就真的没人能用了
“我也知道,所以我要尽快回京定下谈和条件。届时他就能回来了”
“另外我会再调天韶关附近几城守备军过来,如今这边防流匪为主,他们够用的”
“守备军大部分都留在了西梁,但他们需要人教,毕竟他们根本不了解这里。而且云金会不会狗急跳墙未可知,比起你们,他们还是弱了些”
“我知道了”
公主解释了这么多,也做好了安排。顾林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可关大哥去世,月华该怎么办?一个妇道人家要带着孩子留在军营,始终不太方便
“那嫂嫂她?”
“等她养好了身子我会来接她的;这回时间赶,秋霜她们我也就不带了”
“好”
听她这么说,顾林总算放下心来。虽说关飞有家人,按理月华可以回他老家。可是孤儿寡母难免受欺负。如今能回公主身边自然再好不过
所谓近乡情怯,说的便是此时的庞博。
无数个深呼吸都没能缓解心里那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的心情。明明没有大军在后,却隐隐有种千军万马班师回朝的气势磅礴
开疆拓土,雄师凯旋;自是百官相迎,万民共庆
城外十里,文武百官早早候在此地。许多百姓也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只为能近距离看看大师凯旋的浩荡和那个传奇一般的公主殿下
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庞博拧紧了眉头策马向前一步,和翊阳同行。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扶着刀柄
“人多易生乱,我们小心些”
看他煞有其事的模样,翊阳好笑的摇摇头
“你当他们傻吗,在这种时候动手”
“这倒也是”
听了她的话,庞博尴尬的挠挠脑袋。知道京中有人要刺杀公主后,他好像有些操心过头了。
“皇上龙体欠安,老臣奉命领文武百官在此恭迎公主与大军凯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丞相带头,率先跪了下去。随即百官以及一众百姓跟着跪了一片。其声势不比他们这一千多守备军弱。
带回来的人少,自然也没有在城外扎营的必要。短暂寒暄之后,翊阳就拉着吏部尚书晏殊边走边商量起了事情
“这是自然,公主不必忧虑。人员臣会和兵部一同核实。届时愿意留守西梁的就将档案调一下便是。”
“劳烦大人了。除此之外东洲此次兵力损耗也不小。尤其先前借调了守备军的城池。如今只怕要大肆征兵才能填补这个缺口”
“公主说的极是,昨日我还和朱大人商讨此事。不仅各个城池,天韶关以及西梁都需添补。可除了战场,农、工也需要年轻力壮的男子。这样一来,短时间人恐怕招不了多少”
说到这儿,晏殊顿了顿,有些为难的看着翊阳。左右思量一番后还是继续道“西梁此次也损失惨重,需要重建家园;遂这事本不该提。可西梁边境防线拉的长,需要的人也多。若只靠我们调兵只怕难以满足。所以我们在想征兵征匠,能否将西梁也一并算入?”
“这是自然。”
翊阳几乎没有多想便一口应下:“西梁如今已是东洲国土,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只要大人一碗水端平,我自当全力相助”
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干脆,而且还愿意相助。晏殊自是喜不自胜。连忙应声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我好着呢!没事!”
另一边的庞博被庞统从头至尾翻来转去的看了好几遍,颇有些不耐烦。虽说知道父亲是因为担心他,可一个大男人被这么当宝似的多少让他有些难为情
“哼!算你小子走运。下次再逞能,看你还有没有运气”
翊阳带回来的这一千多守备军大多是京中或者其余地方的宦官世家子嗣。本事有多少且不说,但也是拼尽全力才从战场活下来的。一场生死做历练,希望日后他们能对得起今日的自己吧
回宫后翊阳没有时间回芳菲园,直接去了正阳宫。虽说已经大胜;但云金那边还没结束,需的商量出一个合适的章程,所以虎头便先回去了
“这都过的是些什么日子。她好歹是个公主;怎么就要去干那男儿郎干的事。关飞没了,那月华该怎么办啊”
听虎头大概讲完西梁之事,夏嬷嬷头一个哭的止不住。双喜心情也沉重的很,分不出多的心思去安慰她。相反亲身经历过的虎头反而比较冷静,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两人各自难过伤神
“三殿下之事、”
难过了半晌,双喜还是没忍住问起了吉尔森之事。无论如何,他在公主心中或多或少是与旁人不同的
“这个我不太了解,当时我与公主被流窜的匪徒打散。等我回公主身边时,后池已经被烧毁了”
“烧毁了?”
战报送来只说输赢,并没有提到细节。所以对于后池被毁一事,双喜只觉得难以置信。但细想后也就懂了
后池是西梁的粮仓;对于本就山多难种粮的西梁来说,后池承载了太多生的希望。所以后池被毁,是推动西梁亡国的齿轮。也正因如此,公主才能顺利的将郝鹏远拉下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有百姓能接受自己尊敬的王上亲手将他们推向灭亡。也正是如此,作为援军一直为西梁而战的东洲才会被西梁百姓所接受,乃至沐字黄旗插在了西梁的每一座城楼之上
三殿下的死和后池的废墟便是奠定公主滔天功劳的基石。虽沾满鲜血却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