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太子妃张氏走出房门,迎上来搀扶太子殿下。
身材肥胖的太子朱高炽一手由太子妃扶着,另一只手搭着一名太监的肩膀上,从轿辇上下来。
“前些日子,我二弟当街锤杀兵马司指挥徐野驴,闹得人心惶惶,诸位大人都不敢多言,”朱高炽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只好打发他们回去处理其他事务,我也没别的事,便早早回来了。”
“殿下,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太子妃张氏轻声问。
朱高炽顶着啤酒肚一般的大肚子,迈着小碎步,边走边回答:“众臣都不敢说话,我又能怎么办?如此事情,只能交由父皇亲自处置。”
太子妃轻轻点头,搀扶着朱高煦,一边走,一边问道:“汉王是越来越放肆了,陛下不是命他去青州就藩吗?怎么不见他出发?”
轻轻摇头,朱高炽只是苦笑一下,并没有回答。
对于他二弟汉王朱高煦,太子朱高炽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汉王只怕是不会前往青州就藩了,要不然早去了。
朱高煦禀性彪悍,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仗着皇帝的宠爱,推脱几下便可以不去就藩,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见太子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太子妃张氏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臣妾去鸡鸣寺上香,倒是与徐姨娘聊起了这事。”
“哦?她怎么说?”
听到太子妃谈起徐妙锦,朱高煦顿时来了兴趣。
“徐姨娘说,殿下的性子像皇后,仁爱敦厚,就算是汉王犯了大错,殿下也不忍下手……”
“呵呵,还是姨娘了解我。”朱高炽憨憨一笑,肥胖的脸蛋轻轻抖了抖。
扶朱高炽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下,太子妃张氏又道:“徐姨娘像是病了一场,清瘦了不少,臣妾本想接她入宫调养调养,她却不肯。”
朱高炽咧嘴一笑:“她那是心病,就算待着宫里也治不好。”
“心病?”太子妃一脸疑问。
“嗯,”朱高炽又是一脸憨笑,“她那是相思病,只有那个人才能治好。”
“相思病?”太子妃微微惊讶,“莫非她有喜欢的人?!”
朱高炽点点头,又叹息了一声。
“殿下,那徐姨娘为何要出家当尼姑?”
“唉!这里面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朱高炽又叹了一口气。
“那个人是谁?”太子妃张氏充满了好奇,似乎对徐妙锦的故事充满兴趣。
打量着太子妃,朱高炽微笑道:“亏你自诩是徐姨娘的好姐妹呢,连这个都不知道?”
“是谁?快告诉我,到底是哪个负心汉?我可要替徐姨娘出出气!”太子妃脸上有愤愤之情,极为少见。
朱高炽哈哈一笑:“他,你可动不了。”
“快说,是谁?”
朱高炽又是一脸憨笑:“辅国公,郑海。”
“啊?竟是……”
太子妃张了张嘴,没有说下去,诧异了好一会儿,这才又点点头:“也是,除了辅国公这样的人,还有谁配得上徐姨娘呢!”
朱高炽点点头,抬头看向门外:“都三年了,怎么还没回来……”
“报——”
一名太监匆匆跑进来,连忙跪地,激动道:“禀太子殿下,郑和……郑和,他们回来了!”
“真的?”太子朱高炽有些不敢置信。
“殿下,是真的!吏部、礼部、工部等几位大人已经前去迎接,特地命人来禀报殿下……”
“快!快!快!本太子也要去迎接他们!”
朱高炽一个激动就要起身,却挣扎着起不来。
太子妃张氏与旁边的太监连忙上前,搀扶太子起身。
……
几日后,一只信鸽飞入北京皇宫的一处鸽舍。
不久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匆匆赶往朱棣的书房。
在纪纲进入皇帝的书房之前,一位太监拿着一本密折,递给皇帝朱棣。
“郑和回来了,嗯,”朱棣顿了顿,又道,“郑海也回来了。”
袁忠彻陪侍在朱棣身旁,微微抬起脑袋瞥了一眼朱棣手上的奏折,再次低下头,没有搭话。
永乐八年(1410年),父亲袁珙去世,他回家奔丧,守孝三年。
前年,他才重新回朝,任尚宝司丞。
合起手中的奏折,朱棣看向袁忠彻:“静思,你与你父亲都是相术奇人,为何到他身上就不准了?”
静思,是袁忠彻的字。
虽然皇帝并不指名道姓,但袁忠彻知道,皇帝嘴里的“他”指的是郑海。
袁忠彻抱拳行礼:“禀陛下,先父相术神准,许是微臣学艺不精,这才悟不透先父留下的箴言。”
“因海而亡,向海而生,”朱棣轻声念叨着,“既因海而亡,又为何向海而生?”
袁忠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默不作声。
因海而亡,向海而生。这两句,是他父亲袁珙给郑海算命时得出的箴言。
相士或算命先生算卦或给人算命,一般只给出箴言,不解释,通常借口是有违天和,怕泄露了天机,遭天谴。
在箴言应验前,袁忠彻是不可能解释的,这跟他父亲袁珙是一样的。
见袁忠彻不说话,朱棣又问:“他已四下西洋,不仅平安归来,还屡建奇功,这作何解?”
袁忠彻连忙跪下,急忙道:“禀陛下,天道有常,天道亦无常。微臣不知。”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走进来,向朱棣禀告说,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求见。
朱棣这才令袁忠彻起身,命他退下。
纪纲走进大殿,正巧遇到袁忠彻退向殿外。
他冲袁忠彻轻轻抱拳,袁忠彻也抱拳回礼,两人却都没有说话。
“陛下,臣纪纲,有要事启奏。”
示意殿中太监们都退出,朱棣这才询问:“纪纲,有什么要事,说吧。”
余光扫了一眼皇帝身前桌子上的奏折,纪纲朗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到底是什么喜事?”朱棣有些疑惑,“是张辅从交趾发来消息了吗?”
“禀陛下,不是英国公,而是辅国公。”
偷偷瞄了皇帝一眼,见朱棣微微皱眉,纪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如果你是想说郑和回国的事,朕刚才看过奏折了。”朱棣并没有一丝兴奋之情。
纪纲却是一脸喜悦:“原来陛下已经收到消息,是臣唐突了。不过,臣实在是高兴。这一次,辅国公在苏门答剌国打败叛逆,擒获国王苏干剌,再立新功,可谓屡战屡胜,实乃我大明的战神!”
朱棣默默听着,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假装对皇帝的反应毫无察觉,纪纲继续眉飞色舞,夸赞道:“辅国公,每次下西洋都有新功,真是陛下的福将。
“先是俘获海盗陈祖义,又俘获锡兰山国国王,如今又俘获苏门答剌国国王,真是令人赞叹!
“如今,使团官兵上下唯辅国公是瞻,对辅国公信服无比……
“辅国公,还从西洋各国带回各种异域奇珍,臣听说,还有麒麟、天马等祥瑞……”
纪纲说了一堆溢美之词,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皇帝脸上的表情变化。
等纪纲说完,朱棣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嗯,他确实是居功之伟。朕,是该好好赏赐他了。”
“陛下圣明!”纪纲适时附和,嘴角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来人!给朕拟旨!”
【注】
《明史》:“十三年……秋七月癸卯,郑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