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一个好朋友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好朋友……”
“是那种,也许会成为陪伴你一生的人,大概会和你生两个孩子,然后住在不大却很温馨的小屋,房门口满是她亲手种的淡黄色的小花。”
“喊着你爸爸的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得追着小猫,偶尔翻倒在地上打个滚,然后满身都是花香……”
“她也温柔得伏在你的身侧,让你感到自己的生命是如何得充满了美好与阳光……”
听着眼前陌生男人的声音,加藤绪的大脑中不由得模拟出了一副温馨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第一印象的男主角却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似是而非的金黄色身影。
“是的吧,你也想到了他……”
看不清眉眼的男人轻轻踱步着,没有再发出什么声响,抬眼望着的天空一片碧蓝,那是雾隐村为数不多的好天气。
“你……是谁?”
雾隐的大街上,往来络绎不绝的行人,在这样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里,哪怕是战争中,也仿佛一扫阴霾一般,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男人缓缓行在路上,加藤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的眉头深深得皱起,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莫名让他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而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感受到他的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像……
一个死人一般!
“我……,我大概只是一个路人……”
男人转过身来,看着警惕得望着他的加藤绪,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加藤绪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清晰得感受到了这样的表情,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顿时袭上了他的心头。
此人……是他见过最恐怖,最诡异之人!
碧蓝色的天空下,两人行走在匆匆的人群之中,便却好似空气一般,所有人的目光皆透过了他们的身体,身体不着痕迹得避开了他们每一步落下的地方。
苍天茫茫,视界如时界之锥,加藤绪落在男人的身后,便如同落入了时锥之外,无一物可加身。
时日成寸,脚下仿佛万千距离便在须臾之间横跨而过,平复了心中的惊骇,加藤绪紧紧拧着眉头,注视着这个小小天地中的一丝一毫变化。
他很清晰得明白,这绝对不是幻术,但却仍旧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似乎是感受到了加藤绪逐渐平复下的情绪,男人蓦然转过了身来,这也是加藤绪第一次清晰得看到了男人的眼睛,深邃的眼眸如同大海一般幽静——或许是死寂……
“看懂了么?”
“不懂……,一点也不懂……”
“不懂便不懂吧,也好……”
男子轻轻一挥手,加藤绪便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消失在了雾隐的大街上,整个大街上也只剩下了男人最后的身影,空间涟漪渐渐绽开,身影缓缓融入其中。
“我想你应该替我完成一些未完成的事……”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雾隐的中心,整个人渐渐被空间吞噬,最后的眼眸也带着一抹奇异的幽光,彻底消散于无形。
而他目光中的照美家族阁楼,往日里照美冥午间休憩的小床上,不知何时直挺挺得躺着一个男人,穿着轻薄睡衣的照美冥似乎一无所觉。
好似陷入了沉沉的大梦之中,男人轻微的鼾声不断传出。
……
大约是三十年前,火之国普通乡下,带着稚嫩笑容的绪欢呼在无尽的麦浪之中。
端坐在他身旁田垄上的,是巧笑嫣然的姑娘——冥,冥的一家搬来这里才几年的时间,但也已经彻底得融入了这个朴素的村子里。
“绪……”
绪在麦浪中欢呼着,冥在田垄上温柔得看着他,轻轻喊着他的名字,这样的场景在绪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次。
直到今天,似乎真得实现了。
如果不是围湖垦田的乡亲一脸‘又在捣乱’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他绝不会承认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女孩的注意。
“绪,又在捣乱!”
长相粗犷的男子一巴掌拍在绪的脑袋上,将所有的热情消弭在无法开口的烈日之下。
绪垂着头,扛起了锄头,却依旧时不时偷偷看着田垄上休憩的女人。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每当他眼神落下的时候,女人便会偷偷转过头来,装作若无其事,却也飞快得扫视他一眼。
“爹给你找了门亲事,过段日子去女方家里让人家长辈见见……”
绪蓦然抬起头,带着一抹不敢置信与莫名浮现在心头的抗拒,只是看了看父亲苍老的脸颊和一旁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的冥,张了张口。
他知道,冥已经结过婚了,一个比他大几岁而且已经结过婚的女人,让他心中那一丝淡淡的情愫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似乎他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回应的父亲,但日子却已经在他昏昏沉沉之中,缓缓流逝到了那一天。
双方家里都很满意,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母亲询问,也只是讷讷得应了声。
“大概……就应该是这样吧……”
看着那个样貌不丑也不美的女人,绪硬生生在沉默之中挤出了一抹微笑。
和女人相处时,女人沉默着,他也沉默着。
日子过得很快,只是从女人家里回来的绪变得沉默寡言了几分。他再也不在麦田里欢呼,只是埋头苦干着。
炽热的汗水在炽热的日光下滴落在炽热的黄土里,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绪总觉得身体里仿佛被嵌入了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一眼那个女人,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仿佛是一个背叛者一般——尽管女人甚至没有和他说过几次话。
所有人都说他长大了,他也如同真得长大了一般,沉默得笑一笑。
“冥,我是绪,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静静站在树下的女人,心中似乎有一段化不开的忧愁,绪大概明白,也许是她那段失败的感情。
他第一次堂堂正正得看着女人的眼睛,他想象过无数次与女人的第一次正式的邂逅,但从未想过是如此的场景。
“谢谢……”
女人总是敏感的,从未有什么男人的心思能够逃过一个女人的眼睛,如果有,那么一定是她们故意为之。
她的眼睛很明亮,脸上的轻笑似乎带着一丝不自然,但却也是从容得,仿佛眼前这个男孩只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同村少年而已。
轻轻转身,绪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释然,但依旧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仿佛要将她的容颜最后一次,深深刻进脑海中。
婚礼很高兴,父母很高兴,村民很高兴,身边的女人很高兴,也许自己也应该高兴。
绪不知为什么就是睡不着,只是脑海中思绪纷扰,直愣愣得盯着天边逐渐得泛白,才若有所思得陷入昏睡。
只是绪新筑起的小屋外,隐秘的黑暗角落里,空气中不知弥漫着何种花的香,却随着夜风,消逝在了黑暗之中。
“也好,大概是我不配……”
无事的日子,像流水一般波澜不惊,但事情却好像总是陡然发生的——曾经的意中人嫁作他人妇。
绪第一次品尝到了眼泪的味道,他看着在婚礼上哭泣的女人,似乎陡然间明白了这种味道的名字。
“真好……,真好……”
无人知晓眼泪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在其中却似乎蕴含着人生的百味。
绪鼓着掌,品味着自己的青春。
婚姻似乎是一切的坟墓……,各自结了婚的他们很快就没有了音讯。
有了孩子的绪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只有偶尔坐在田垄上,才会带着几分恍惚,多一声微微的叹息,遥望着都城的方向,不知在看着些什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冥的父亲去世,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在外人看来仿佛像个亲儿子一样张罗着别人的后事。
只有他自己隐约能够感受到,似乎又如同当年麦浪中的少年,隐隐在期待着谁的目光。
绪见到了她,可不知为何便又如同当年一般,只是远远望了一眼,便悄悄离去,落在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妇人眼中的,只有一个黄土般的背影,和一声深沉的叹息。
再之后的二十多年,直到绪身边的人已经渐渐离世,绪也再未曾见过她一面。
带着沉默与孤独的男人默默生活着,却在某天夜里惊醒,他梦见了当年田垄上的女孩笑着向他跑来,向他伸出双手,可是没等他接住女孩的手,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便在黑夜中传来。
绪心中多了几分茫然,他似乎快要死了……
他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颤抖了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奋力得从床上爬起,沉默了整个夜晚,咬着牙带上了所有的存款,步履蹒跚得向着京都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个漫天都是星光的清晨,所有的星辰仿佛为他指路一般,绽放着最后的璀璨。
只是走着走着,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突然发现,她成婚的那天,躲在人群中的他,默默记在心里的那个地址,到现在仍依旧清晰。
他见到了她,他们相约在一间茶馆里见面。
一整个下午,他们谈着,笑着,两个已经垂垂老矣的老者,似乎谁也不饿,谁也不累,互相在对方最后的时间里,想要将对方未参与的一生,说给他与她听。
天色渐晚,两个老人不再言语,只是凝望着对方的眼睛,良久得笑着,眼泪却如同玉珠坠地。
“那年我二十有五,仍不肯婚嫁,你大我八岁,今日我七十有三,你仍大我八岁。”
“你活得太累,我也不轻松……”
没有再说些什么,绪蹒跚着脚步,背着最后的夕阳,缓缓走出了茶馆。
“也许,是我们都错了……”
仿佛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冥的身躯便在一瞬间似乎越发佝偻了几分,嶙峋的瘦骨近乎要破体而出了一般。
京都的冥老太太去世了,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个消息,无儿无女的老人葬礼上,只有一个同样孤寡的老人。
“是的,我们都错了……”
没有多少悲壮,也没有多少凄凉,只是淡淡的情思却仿佛始终萦绕在绪的心头,时代在巨变着,却似乎和他未有任何关系,他只是静静坐着,依靠在她的身边,缓缓闭上了双眼。
(大概和主线没多大关系,只是好久没写了,想不起来剧情到哪里了……)
(书暂时没完结哈,不过可能写不长了,如果后面提进度,不重要的情节大概会用这种大纲流写法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