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神明队伍中,一名妙龄少女缓缓走出。
他约莫双十年华,乌黑长发随意挽起,露出莹润玉耳,肌肤凝腻白皙如雪,似有仙光透出。
少女身材高挑,着以碎花挂翎的玉锻长裙,蜂腰玉腿,堪称风华绝代。
见少女徐徐走出,众人不觉回望。
连风绝羽都仔细端详,但也只是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少女的身份。
却见这时,一名黄甲加身的中年走了出来,其人护甲缺裂染血,显然是穿戴已久,并经历数场大战,连发丝都有些凌乱,却也难掩气质中凛凛在上之威仪。
中年见少女走了出去,连忙喝了道:“漾儿,你干什么,给我回来。”
名为漾儿的少女似是没听到,兀自走出人群。
黄甲中年见状连忙跑了出来,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白发老人:“漾儿,你干什么呀?”
名为漾儿的少女被拦住后站定,目光却紧紧凝视着风绝羽道:“风道友是你吗?”
“姑娘是……”
风绝羽是真想不起来了。
妙龄少女雍容大方地欠了欠身,身上不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成熟韵味,随即道:“小女子名为陈漾儿,道友许是不记得了,但小女子却是记得,道友曾两次出手,救小女子于危难之中。”
一句话,把风绝羽的思绪带到了八千年前。
他恍惚间觉得少女的容貌愈发地熟络,这才想起那位来自九陆世家的陈姓少女。
当年幽岟星路,他风绝羽还没有因为幽泉树心四方皆敌时,曾遇到过陈家的一老一少。
机缘巧合,他曾两次救过那位叫做陈漾儿的少女。
不过当时,少女慕艾,不通世事,只觉得他性子冷淡、目中无人,都未曾对他道谢。
原来这位姑娘。
风绝羽恍然大悟,只是他有点不明白,这少女昔日骄纵自负,从未言谢,时隔八千年,怎么想起来道谢了,还是在双方结怨的关口?
其实他哪里知道,当年的陈漾儿确实娇生惯养、不明世事。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嫉恨,反而随着风绝羽名声大燥,愈发对他钦佩仰慕,发誓要好好修炼,以期追撵上风绝羽。
八千年来,风绝羽在闭关,陈漾儿却在孜孜不倦的修炼。
为了能让自己的修为更高更强,他随同祖父陈冲四处游历,也经历了万般艰难险阻,更曾遇到过跟自己曾经一样不通世事的同辈同道。
这时,他才慢慢了解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危机之下援手相助是何其善良大义,且还要承担许多风险。
慢慢的,他开始理解风绝羽了,遂愈发对当年之事铭记于心,并暗暗叮嘱自己,要是再遇到风绝羽一定当面言谢,更说服家里人,莫要像其他势力那样只视风绝羽作怀壁之人,只想仇视夺宝,而忘记了恩情。
今日相见是个意外,但对于陈漾儿来说,也是必须要道谢的重要时机,因为一件事耿耿在心,势必会影响心境,影响修炼。
风绝羽这才认出是当年那位姑娘,但他早已将此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却没想到迟来的道谢今天出现。
原本,他对陈漾儿丝毫不感冒,如今再见其人,却发现这姑娘成熟懂事了不少。
风绝羽当即点了点头:“原来是陈姑娘,陈年旧事,风某早已忘却,未想姑娘还时时挂心,到是让风某人汗颜。”
陈漾儿原本禀赋悟性就是年轻一代的皎皎者,只是以往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故尔修为迟迟不能进步。
这些年她明心见性,了然大道,加之九陆陈家底蕴丰厚,修为一路高歌猛进,早已步入了九转之境,即使现今的绝世妖孽榜上也有她一席之地,不容人小觑。
但相比八千年前,陈漾儿低调内敛了许多,整个人落落大方、严谨得体,有了些许天才高人的风范。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懂得了有恩必报,迟来未可的道理,故尔即使是对立方,她也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陈漾儿十分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道:“于恩公而言,当年之事或许举手之劳,然对漾儿,两次救命援手,恩同再造,这一声谢,晚了八千年,还望道友勿怪。”
说完,便是中规中矩、郑重其事的一个大礼。
风绝羽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尴尬地隔空拂手道:“姑娘言重了,还请免礼。”
陈漾儿起身,转向黄甲中年道:“爹爹,他就是我说的那位恩公,风绝羽风道友,我陈家有恩有必报,你也曾说过,若遇恩公必当鸣谢,现在是时候了。”
黄甲中年名为陈兴,乃是九陆陈家的一位新晋的长老高手,目前和陈冲一样位居长老堂。
与此同时,九陆陈家也是西瀛十九家的彪炳世家,并且陈家的几位顶尖强者在九陆位面的临道殿还忝居高位,故而来头不小。
只是这个节骨眼,明明双方对立,自家女儿却出来谢恩,陈兴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到是老者陈冲也认出了风绝羽,道:“原来是风恩公,老朽陈冲,不知恩公可还记得。”
“陈……老……”风绝羽眨了两下眼睛,点头道。
话音落,陈冲已经明白了孙女的意思,断然看向赤发老者道:“岩明道友,误会了。”
陈冲在临道殿挂有高职。
而临道殿则为九陆位面赫赫有名的宗门之一。
虽说此番探索道途尽是各大位面响彻一方的门庭强派,但陈冲觉得,临道殿在此之间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适才说话的赤发老者名叫岩明,来自南凌位面的神地宗。
这个神地宗跟道寅天宗都是南凌位面霸占一方的顶级势力,来头不小。
但临道殿也不差。
陈冲觉得之前的事是误会,加之孙女有心出来作和事佬,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陈冲才对岩明说是误会,目的是盼着能化干戈为玉帛。
只是岩明还未曾表态,或者说面红耳赤地大骂陈冲,他身后的同行者们便纷纷议论了起来。
“风绝羽,这名字听着耳熟。”
“废话,天下晓近段时间刚刚出炉的四大榜单中的绝世妖孽榜,他便排第一。”
“我知道了,他是那个争锋幽岟星路、血战天罡峰顶的风绝羽,当今天下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俊才。”
“原来是他,陈家怎会跟他有关系?”
“……”
议论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岩明都没有机会插口说话了。
紧随其后,那乌泱泱的队伍中忽然飞出了数道人影,其中一人黑袍加身,浑身缭绕鬼罗森域般的阴凛之气,声音嘶哑地吼道:“我当是谁,原来那你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臭小子,你可还记得老夫?”
风绝域蓦地抬头,瞳孔微微一缩,心说这可是个老熟人了。
他或许不记得陈冲、陈漾儿,但他绝对不会忘记当年在天罡峰顶的那一场血战。
这黑袍人,正是来自绝杀门的厉念归。
当年因为幽岟星路的事,厉念归嫉恨他杀害绝杀七老中的付占涛,后在天罡门,受到道寅天宗徐子鸣的怂恿伙同万星宫等诸多门派在天罡峰顶围剿之自己。
风绝羽清楚的记得,那一次是绝杀六老全体出动,但最后除了厉念归全部战死在天罡峰顶,可谓惨败。
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
可这一次,风绝羽更想不到,昔日的仇家可绝不仅仅只有厉念归一人。
厉念归身后,又站出两名黑袍强者,俱是杀气凛凛、威势滔天。
其中一人鹤发长眉,脸盘黑黢,站出来道:“厉长老,他就是风绝羽吗?”
“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厉念归道。
那黑脸老者周身气息鼓荡,肥大的长袍都鼓成了圆球,眼神犀利道:“杀我绝杀七子,本座可是找他找的够辛苦的了,风绝羽,吾乃绝杀教大长老童人秋,昔日幽岟星路、天罡峰顶的累累血债,今日必须跟你算个清楚。”
“还有我……”
唰!
另一道人影飞掠而出,风绝羽抬头一看,认得。
“万星宫袁涣。”
当年袁涣因为爱子袁崇天死于风绝羽之后被迫下界,立下不一雪前耻就不回天门的誓言,没想到今天在道途中遇到了,而且看他的样子,当初下界受天界壁障所累留下的道伤俱已恢复。
“风绝羽,杀子之仇,你可还记得。”
风绝羽眯了眯眼睛。
再接着,一个又一个强者从队伍脱离出来,全部站在了前面,他们一个一个杀气凛然、灭天噬地,虎视眈眈,全部将气势对准了一个人,那就是风绝羽。
“秋水门,乔寿年,为本宗秋水神老讨个公道。”
“子午殿,回百里今日问一句,风绝羽,你可还记得廖仓。”
“明日谷,请战……”
一时间,近百名绝顶强者的队伍当中,一下子站出来二、三十号人,他们口中喊着口号,数着累累血债,全部把矛头对准了风绝羽。
不知觉间,风绝羽只觉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几乎要将自己吞没。
何谓举世皆敌,这就是了。
风绝羽愕然,瞳孔深处的杀机不断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