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北冥
金鳖海峡。
岸边修筑的码头，建筑，在恐怖的力量下，此时犹如风中浮萍，随时可能崩溃，倾覆。
这座伫立于金鳖海域数百年，经过多次加固修复，无时无刻不在真君，大真君武夫看护守候的海城，第一次呈现如此脆弱的状态。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压迫感，犹如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给人极大的压抑。
地面上满是陨石坠落般的疮痍，以及交错纵横的粗大沟壑，为这岛屿平添了难看的伤疤。
远处以肖无二领头的七海盟之人，正集结于一起，抵御从大海中爬出的怪异鱼兽。
而最为中心处的战场，胜负也快将分。
轰隆！
三道灰芒从天空中一闪而逝。
赤甲鱼人反应极快，大手一挥，周身上的赤色网罗便猛然张开。
三道灰芒落入，网罗合拢。
一个巨型赤色水球由其手持，恐怖至极的斩击，在水球中逐渐消弭于无形。
然而就在这时，一点寒芒闪过。
王远阳身前，一道人影蓦然出现。
人影浑身黑色杂乱斑纹，额前生有半透明水晶般的独角。
正是问死剑阿飞。
他左手正持竹剑，右手则反握竹剑，低垂着头，嘴中更携着一竹剑。
三把竹剑，并非普通竹子所制，在这个等级的高手交战中，那是自寻死路。
其看似普通，实则为地宝卷排名第四的奇物，名为铁心竹。
单论纯度，堪比天外陨铁，制作竹剑后，特效不多，却极为实在，分别为斩铁，不摧。
任一把流出于江湖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宝兵。
宗师以下剑客，持之越境征伐，只道是寻常。
配合他自创无间杀道。
静时隐匿于无形，动时彗星袭于明月。
单看杀伐，同境少有人能比。
而他等待如此之久，终于等到了绝杀时机。
乘着王远阳僵直的一瞬，阿飞手中三剑齐齐以一个奇妙的频率开始共振。
左剑下劈，右剑上撩，第三剑横亘。
浓郁的灰色，犹如流质般，在竹剑上不断流动。
空气中出现刺耳的嗡鸣声。
同一时间，阿飞额头处的独角发出亮光，又一个阿飞从原处走出。
左剑下劈，右剑上撩，第三剑横亘。
而剑落之时，再一个阿飞走出。
同样是左剑下劈，右剑上撩，第三剑横亘。
赤明-灰噬-三分世界！
正手持水球的王远阳反应极快，另一只手向外撑，周遭空气顿时出现黑色沸腾之水。
有奇异的声响从其中传出。惑人心神。
只可惜。
三道幻身归一，浓郁的灰芒瞬间便将那黑色沸腾潮水抵消。
紧接着，三把锋利的石心竹剑直接划破王远阳的胸膛。
那原本神秘坚固的赤甲，在此时的斩击中，好似白纸，不曾抵挡一瞬。
噗噗噗！！！
无数血水冲天而起。
紧接着。
轰隆！
巨大的碰撞交击声。
王远阳身后的海面，直接被逸散的剑芒切开，犹如黄油一般，瞬间被拉出三道冗长的沟壑。
在水浪相击声中，海水被高高掀起，随后再度砸落。
余波不断朝外扩散。
阿飞紧紧依靠在王远阳身前，三把竹剑依旧在后者体内。
好似全身力气都用上了。
实际也确实如此。
他从握剑以来，搏杀从来都是全力以赴，知晓稍有不慎，便是身死一途。
问死剑，问死剑。
问的不是他人之死，更是自身之死。
他默默感受着自身的呼吸声，感受着王远阳体内流动的气血，与自身手持之剑的碰撞声。
后者气息正在飞速衰落。
磅礴的气血流动速度越来越慢。
与此同时，身着的赤甲上的血色网罗也慢慢褪去。露出一张坚毅的国字脸。
王远阳，面色苍白，嘴唇瓮动，好似在说什么，只是力量太小，听不见了……
噗噗噗！
三把竹剑猛然抽出，又带起大片的血水。
阿飞也是踉跄了一步，被下颌紧紧咬住的竹剑松了松，森白的牙齿不断滴着血。
“胜负已分……结束了……”
他抬起头，看着身前的全身染成血红的王远阳，冷声道。
但下一刻，话音刚落，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凝为针状。
眼前蓦然出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身上赤海甲早已破碎，血肉塌陷，炸开，被三道斩击足足将整个躯体切开的王远阳，此时那苍白的脸，忽然缓缓抬起，嘴角慢慢扬起。
露出一抹疯狂之色。
嘴唇瓮动幅度增加，声音也越来越大。
“阿飞，你的剑，还是那么让人赞叹……呜啦啦……只是……还不够啊！！”
王远阳狞笑一声，那从肩部连贯至大腿，几乎要将整个身子斩掉的伤口，开始飞速生长出无数粉色的肉芽。
肉芽上满是倒刺，好似有生命一般，在蠕动，如缝补般，快速将伤口愈合。
他双手撑开，背后的鲨鱼鱼鳍发出暗红色的光泽。
“我乃大海之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声混乱至极，难以描述的巨吼声从远处海域响起。
那些如潮水般的怪鱼，听到声音的瞬间，宛如受到某种召唤，飞速朝王远阳汇聚。
原本便汹涌澎湃的海水，一下子平静了一瞬，但颜色却更为深邃，幽暗。
犹如被喷入墨水一般。
那些水质也好像由液态向固态转变，变成类似果冻般物事，在那游动中，朝中心汇聚，最终组成一个庞大的恐怖黑影。
“海洋，乃是我所统率的战场！”
王远阳大笑着，手臂猛然间化作一条满是吸盘的触手。
其泛着幽晦的暗光，出现的瞬间，便骤然拉长，直接便扎入了阿飞的胸膛。
阿飞反应极快，眼中此时血红一片，眼角处青筋暴起，手中双剑相合，同时一扬头，嘴中的第三剑上抬。
触手轰击在石心竹剑之上。
轰！
竹剑断裂，随后高高抛飞而起。
阿飞顿时全身倒飞出去，整个人如被天青莽牛所撞，砸入大地，拉出长长沟壑。
随后原本在一旁集合抵抗怪鱼的肖无二等人，连忙将其接住。
王远阳并没有追击，而是张开手，抬起头看向天空。
那海中的恐怖黑影，终于浮出水面。
于天空中，投下大片阴影。
其有些像蝙蝠，有些像鲸鱼，通体漆黑，体表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瞳。
那些眼瞳有着诡异的花纹，瞳孔森然，不断转动，表现出好奇，疯狂的意味。
“这便是我想要的，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王远阳神情兴奋，看着头顶的黑影，露出陶醉的神色，眉心处墨色的水滴印记，发出亮光。
而下一刻，他整个人忽然便被黑影所包裹。
力量，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力量。
躯体在此时的状态下，不断强化。
得到恩赐，凝赤明态的法相，开始朝朝开执境进发。
慢慢与肉身合一。
神意则在无限拔高。
他好像感受到了传闻中的邪净空，传闻一旦突破，体魄便能受到其滋养，滴血不灭，肉体衍生！
“或许，经此一役，我能再次得到那位的祝福，届时，真正突破……”
王远阳喃喃自语，没有再犹豫，身躯于身上背负的蝠鲼状怪鱼融合，变为怪鱼人状。
手中触手猛然分裂，化作十数道，好似海中的魔章。
然而就在这时，那蝠鲼身上，无数眼瞳中，浮现欣喜的神色。
吼！！
怪异的巨吼声响起。
无数黑色的雾气，从其身上喷射而出。
“嗯？你在做什么？！你是我的伴身海兽！伱到底在……在做什么？！”原本满脸喜悦之色的王远阳一愣，忽然眼前一晕，
原本急速攀升的神意，开始陷入一个混沌的状态。
耳边不断传来窃窃私语的人声，不时有鲸鱼的鸣叫，空灵的海豚音夹杂其中。
在那迷幻的声音里，空中和海水中，莫名出现各种腐臭味。
在这种奇异的状态下，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神意对体魄控制力，在不断被削弱。
很快，不远处的肖无二等人，见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王远阳两只手猛然插向自己的心口，而不待血水流出，那黑色的雾气，便将其整个人身躯笼罩。
慢慢的，雾气散灭。
一条足足有三米多粗的大腿出现。
其脚指带蹼，皮肤表面满是鳞片，不断有细碎的黑色烟气从其渗透而出。
如膝盖等关节处，则有宽厚的肉质薄膜。
“海衮……海衮……海衮……”
轻声细语的呢喃声出现，那是千羽界语言，声音温柔，可越到后面，越是宏大，像是有人在祈祷祝词。
慢慢的，黑鳞大腿往前跨出。
雾气彻底散去。
单纯看面目，依旧能依稀见到王远阳的模样。
但此时的他，面目可憎，额头处，多了一只足足占据整个额头的巨型鱼目，眼神呆滞，看向四周。
浑身赤甲彻底破碎，整个人肥胖了一圈，臃肿犹如水桶。
体表多出了无数狰狞的眼瞳。
两条手臂，则彻底化为了章鱼一般的触手，背部的鱼鳍，则变化为蝠鲼一般的黑色翅膀。
吼！
一声彻彻底底的咆哮声。
呼啦！
金鳖岛与金鳖海峡中的海面，好似受到一双大手拨弄，骤然一分为二。
一条体长足足上千米，宛如鲸鱼一般的黑影冲天而起。
体表两侧的鱼鳍，无比庞大，呈暗色蛛网状，犹如飞鸟的羽翼，身下则有无数鸟兽般的爪子。
破海而出的瞬间，顿时遮天蔽日。
天……一下子黑了。
单是这体型，便足以让人绝望，即使是真君也是如此！
这是海兽王！是由怪鱼融合而成的海兽王！
嘭！
它从天空中，再度落入水中，
顿时惊起滔天巨浪。
数百米的浪潮拍下，一瞬间好似要将整个金鳖海峡淹没。
港口，码头，房屋，一切残留的建筑，犹如海滩上的沙丘一般，一下被拍灭。
“有些孱弱……但勉强够了……”黑鳞鱼人抬起头，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喃喃自语，“我……兽祖神山，海之道脉，忘川北冥……伟大的海衮仙尊之子……终于来了，哈哈哈！！”
‘王远阳’宽厚的嘴唇咧开，露出狰狞的笑容，狂笑道。
笑声中，似乎蕴藏着靡靡的道音，引得无数怪鱼争先跃起。
靠近过程中，身体异变加速。
十仙中海衮，本身便掌控千羽界四海中三海，居于中心黑海之中。
传闻靠近者，便可褪去凡胎，一朝成仙，于千羽界民间，引得世人心向往之。
“这是……”
远处，见到这一幕的肖无二等人，直接傻眼了。
作为七海高层，他们自然也会基础的千羽界语言，能听懂方才的声音。
“王远阳……死了？”肖无二有些不敢置信，看着天空中那么狰狞的身影，不时有遮天蔽日的鲸鱼从海面雀跃而出，猛地呆滞起来。
“怎么可能？”他手中分水刺死死攥紧，一时气息有些不稳。
他能清晰感受到，王远阳气息大变，直接像是变了个人。
周遭的其余人闻声，也是面色复杂，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赤海侯王远阳，真正名声不局限于七海内海，而是遍布整个七海。
人称赤海千里，镇侯海域，曾受那位大周齐光皇帝接见的大佬，就这么死了？
直接以如此离奇的方式死掉？
“为什么不可能？”阿飞缓缓起身，抬头看着模样大变的王远阳。
“八百年前，千羽界无比强盛，那时堕落魔道的人何其之多，有人进境突飞猛进，甚至于还前往了那一方世界，
但更多的人，却是如此一般，要么道化，要么成为那边强大存在降临的祭品……”
“这便是代价……”
轰隆！
一声巨响。
又是一片惊涛骇浪。
这时，那鲸鱼海兽王，着重朝那金鳖岛跃起。
滔天的海浪，狠狠拍击在金鳖岛之上。
冲击力实在太过巨大了！
金鳖岛沿岸的建筑，瞬间便被淹没。
有诸多正准备离岛的金鳖岛弟子，亲属，一下就被冲落而下。
这些海水，此时似乎不同于以往。
即便是宗师武夫，一旦落入其中，便毫无反抗之力。
无数人影，在浪花中浮动，最后随着浪潮退去，飞快融入其中，消失无踪。
“成了。”
金鳖海峡外，一个惊喜的声音说道。
“不枉费海衮如此赐福……桀桀桀，金鳖岛毁于金鳖岛弟子之手，如此惨剧，那位必然道心不稳，再加上于大战之中，桀桀桀，好戏开始了！
一位洞冥境的存在作为祭品，必然会有真正的大佬存在降临！！”
一方礁石上，站有两人，其中一人为面容古朴的道人，一人则是身着金纹龙龟绸袍的年轻男子。
男子最为瞩目的，便是那连字横眉。
“金鳖岛毁于金鳖岛弟子之手？你从没有与我讲过这件事！还有，我爹他怎么会毁了金鳖岛？”
连眉男子一愣，反应了一会，立即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