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叔!”邓宇一惊,连忙从沙发上起身,丝毫不敢怠慢,“平叔你咋来啦?快坐快坐!”说着,又忙催促老婆,“俊英,甭废话了,平叔爱吃拉条子面,你给下一碗!”
“我马上做,暖壶里有开水,你给平叔泡茶!”邓宇老婆一改方才的强势,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
这一幕,倒是把肖禹看懵了。
“不用忙活,我说几句就走。”
然而,梁茂平既不落座,也不吃饭,他淡淡地瞅了夫妻二人一眼,道:“肖禹是大学生村官,是为梁湾村的发展下乡驻村的,你们邓家和葛家的事儿,原本属于民事纠纷,该法院管的,可肖书记不想你们对薄公堂,结成世仇,这才出面协调,你们倒好,可着人家年轻小伙子欺负是吧?说不到三两句话就赶人,你爹邓义鹏活着的时候,你们邓家也是这种待客之道吗?”
说到这儿,梁茂平轻拍了拍肖禹的肩膀,眼里满是愧色,“肖书记,这事儿最不济也该是村委会、是我这个老支书承担的,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在炕上躺了这些天,这委屈,也不该你受着了。”
“哪儿有什么委屈呀?”肖禹微微一笑,关切道,“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梁茂平点头,“放心吧,撑得住!”
“平叔,您别生气,是我们俩口子态度不好,我们跟肖书记道个歉,好吧?”邓宇是个机灵人,当下就朝肖禹作揖,“对不住了肖书记,我是个没多少文化的大老粗,您甭跟我计较,行不?”
肖禹笑着摇头,“没事儿没事儿,只要咱们能坐下聊聊,把这事儿解决了就行。”
“不坐了,咱去邓家庄村委会走一趟。”梁茂平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邓宇连忙追了出去,“哎,平叔,饭马上就好了呀,您多少吃点儿再走啊!”
梁茂平头也不回地道:“今儿有事,留着下回再吃。”
肖禹不明情况,犹豫了一下,才跟上了梁茂平。
前往村委会的途中,肖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老支书,您怎么会赶巧过来啊?”
梁茂平道:“葛大婶子为难你,你不说,自然有别人跟我讲。我寻思了半天,两个村子相邻,也算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像这种坟地扯皮的事儿,以后肯定还会有,与其靠私人协商解决,不如公对公的拿出个解决办法,一劳永逸。”
“还是老支书您想得周全。谁家办丧事都要看风水选墓地,可风水不一定能落到自家村子里,随着各村的规划发展,土地问题迟早会积成矛盾,就像今天的葛邓两家。”
“是呀,所以我约了邓家庄村委会的干部,咱们坐下来商榷商榷。”
“老支书,您跟邓家有什么关系吗?看起来邓宇挺怕您的。”
“我跟邓宇他爹邓义鹏打小就认识,两家沾亲带故的,来往比较多。邓宇那混小子怕我,是因为他十几岁时,跟人打架,结果被人踹进了河里,差点儿淹死。”
“您救了邓宇?”
“我不会水,是我婆姨救的。当时我婆姨怀孕两个多月,为了救邓宇,搭上了未出生的孩子。”
肖禹缓缓慢下了步子。
“呵呵,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说了。”梁茂平生怕肖禹心里不舒服,岔开了话题,“那两瓶酒,又是你自个儿掏腰包买的吧?”
肖禹笑了笑,没说话。
梁茂平叹了一气,语重心长的规劝道:“你这个小伙子啊,太实诚了,农村里的人和事儿,又杂又多,你挣点儿工资不容易,别贴了东家贴西家的,攒起来给自个儿娶房媳妇儿是正事!”
“我……”肖禹俊脸微微泛红,轻咳了一声,“我不急。”
梁茂平扭头看向肖禹,调侃道:“你那个高中同学李医生急不急?好瓜容易遭人惦记啊!”
肖禹的危机感,立时被放大,想到梁大生,想到顾愠,他心里便焦躁难安。
……
李婧洗澡换衣后,前往梁茂明家吃晚饭,梁茂明去参加党建活动了,家里只有巧婶和芳芳。
李婧穿着新裤子、新毛衣,连脚上的小白鞋都是崭新的,可是皱着眉头,无精打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出啥事儿了?”
巧婶惊讶,“是不是饿了?”说着,赶紧起身,从灶上的大锅里端出冒着热气的饭菜,招呼道,“快吃饭,吃饱了心情就好了,什么烦恼也没了。”
李婧“噗哧”一笑,“巧婶,我越来越发现你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呢,嗯,像个哲学家。”
“你啊,别光哄巧婶高兴,把你自己哄高兴了才是要紧的。”
巧婶说话间,把米饭和排骨烩菜端在茶几上,又舀了一碗绿豆稀饭,开着玩笑说:“绿豆降火,巧婶保证你喝完后,气到病除!”
李婧险些笑岔了气。
芳芳见她扶着腰,把小手贴上来,悄悄为她揉腰。
“芳芳好贴心哟,谢谢芳芳。”李婧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她抱起芳芳坐在沙发上,“饿不饿?要不要陪阿姨再吃点儿?”
芳芳摇头,怯怯地说:“我不饿。”
“行,芳芳先看电视,等阿姨吃过饭,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嗯。”
芳芳很乖,很懂事,但不论大人说什么,她都显得很紧张,甚至躲避眼神,不敢与人对视,更不敢与人有肢体接触,这令李婧非常担忧。
饭后,巧婶搬了张凳子坐在李婧对面,表情认真道:“李医生,婶子有几句话想问你,要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婶子文化不高,你甭跟婶子计较,行不?”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啊?”李婧连忙端正坐姿,“巧婶,您尽管说。”
巧婶是个爽利人,直言不讳道:“梁大生在村里传得话,是真的吗?你在城里真有男朋友了?”
“没有。”李婧立马否认,她可以欺骗梁大生,隐瞒村里人,但是,她不能对真心待她的巧婶说假话,“大生叔想让我和梁小军处对象,我……我就找了个借口拒绝,谁成想,大生叔竟然告诉了别人。”
巧婶皱眉,“这种事情不好撒谎的!”
“我明白,是我做事欠考虑,等大生叔病情稳定了,我一定登门道歉。”李婧羞愧不已。
谁知,巧婶一听,连连摆手,“道什么歉呀?梁大生那个老家伙,嘴巴又臭又长,该好好骂一顿才是!”
“呃……”李婧愕然,“骂人不合适吧,我是晚辈,而且是我说谎在先。”
巧婶一脸忿忿,“我不是叫你骂梁大生,我是看不惯那老家伙跟个长舌妇似的,到处传人家女孩子的闲话。”
李婧倒了杯水端给巧婶,笑着安抚道:“没事儿,过两天大家就忘记了。”
“傻姑娘,村里人嚼几天舌头不重要,重要的是肖书记!”
“肖禹?”
李婧迷糊的反应,使得巧婶越发着急,“我告诉你啊,肖书记自打进驻梁湾村,眼里只有工作,从来没对哪个姑娘上过心!可你不一样,肖书记看着你的眼睛里啊,有亮亮的光!而且,肖书记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比以前爱笑了,爱唠叨了。前阵子梁大生出院回村后,大概知道你快来了,肖书记专门跟我安顿,李医生爱吃什么菜、什么水果,屋子要打扫干净,要注意炕旮旯里有没有虫子,多烧几壶开水,多备些新毛巾新牙刷,床单被罩都要换成新的……总之啊,肖书记对你的用心、细心,让婶子这个一把年纪的人看了都感动的不得了。”
闻言,李婧不觉如鲠在喉。
这些琐碎的日常生活中的小事,肖禹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半个字,她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巧婶对她的关爱,却不曾想,他为她做的,永远比说得多。
李婧从随身包里翻了翻,发现没有带多少现金,便拿起手机,想要转帐给巧婶,又发现她还没有添加巧婶的微信,巧婶见她忙活半天,猛地反应过来,“李医生,你不会是想给婶子付钱吧?”
李婧笑,“应该的嘛,我……”
巧婶道:“不用不用,肖书记当时就塞给了我五百块钱,我不收,他就不让你在我家住了,我没法子,只好收了钱,他还叮嘱我不要跟你说,我……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肖书记的心意,跟别人处了对象,才着急地说漏了嘴嘛!”
李婧的心里越发五味杂尘,这个真相,是情理之外,又是意料之中。于她而言,除了惊喜和感动,另有一根线,在拉扯着她的心,令她无法坦然。
“哦对了,我还听茂明说,肖书记最近上网买了几本书,全是研究人的心……心啥来着,心脏?”
“心理学?”
“对对对,就说是研究人心里在想什么的书!”
“他想干嘛呢?”
“向你看齐呗!”
巧婶促狭的眼神,令李婧羞臊,同时也勾起了她对肖禹的担心,她扭头看了眼芳芳,压低嗓音道:“巧婶,肖禹不会有事吧?上级党组织不会处分肖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