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
所幸东门襄没有托大,长枪一挑,面前横亘出一道巨大山脉虚影,身周乱石冒出地面,垒成一座石墙。
与体修近身搏杀,实殊不智。
剑影轰然撞上山脉,一闪而逝,东门襄身后五丈,重新闪现出一个林默,剑光画弧,直扑张东夏而去。
张家七八名参与围杀的族人吓得面如土色,各自捏出印诀,雷电、天火、飞瀑、卦象同时浮现,组成一座阵图,一尊三头六臂的金身法相,手持六件不同兵器,足踏阵图,将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林默单手执剑,挥剑就砍,毫无半点剑术可言,乱砍一通。
相较那尊法相,他的身形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一次次递剑,剑光却在空中留下一道或直或弧的白色剑气印记,纵横交错,让人眼花缭乱,砍得空中火星四溅,法相手中六件兵器崩散,金身上出现一道道裂痕。
东门襄足跟蹬地身形似箭,倒飞出去,长枪一领,倒转枪头,反手刺出。
金身法相已崩塌,林默杀到张东夏跟前,中间相隔的,只有吓得半死的七八名族中筑基境好手。
剑光宛若十数条游丝,随风飘荡,或歪斜或横竖,看似轻描淡写,但是剑光中所蕴藏的剑意道韵,气势磅礴,隐隐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凌厉气息。
数名张家族人护身真气被剑光摧破,衣衫破碎,如蝴蝶翻飞,鲜血珠链般泼洒,微光下恍若一粒粒血红色珠宝。
光阴变得扭曲而缓慢。
其实一切只在刹那间。
“上当了。”
枪影已刺到林默后心,砰然一声,透体而过,整个人炸开,却没有血肉飞溅的场面,无数燃烧的余烬向四周飘散,一张青色纸符碎成了两三片,随风而舞。
十余颗丹丸坠地,爆开,地面升起一团团五色烟雾,雷光火闪,瞬间将张家人身影吞没。
东门襄大喊道:“小心有毒。”
扭头往身后望去,林默的身影出现在相反方向天穹远处,芥子大小一个黑点,剑光纵横,天幕结界震荡不休,天空泛起阵阵涟漪,嚓嚓声中,远处天幕已裂开一条缝隙。
东门襄顾不得张家诸人,反正他相信,张家这些人不至于被区区几颗法丹毒雾给难住。
那小子简直奸猾,神出鬼没,竟能将符箓替身做得跟真人一样,气机、剑意相差无几,这份大道气韵,后土宗同辈没一个能望其项背。若不杀他,张家事败,必然被少阳剑宗无情剿杀,好不容易谋划来的进攻西乾最要的棋子就此毁掉,他心有不甘,宗门事后也必然会追究责任。
一霎时,东门襄转念无数,便叹息一声,“护你们族长回张家,我来追杀此人。”
不等张东夏开口,蹈虚而走,身影如一道流星,划过长空,直奔林默划开的天幕缺口而去。
天幕裂隙蔓延,蜘蛛网一般遍布整个天空,有的地方开始崩塌,无数碎片掉落,半空中便化成灵气散入空气中。
开始听见了嘈杂的人声,一辆辆车马影子出现在街道上。
张家人各自祭出法宝,卷走法丹散出的烟雾、雷电、火光等所有气息,掩护着张东夏悄然退却。
林默风驰电掣,掠过城池上空,无视城墙结界阻挡,剑光直接在阵幕上划开一条豁口,一鼓作气冲出上林城。
他的暴力开阵,惊动了镇守在城墙上的张家数名供奉,大家都懵了,不知城中发生了何事,短暂愣神之后,纷纷祭出法宝,天幕裂缝正缓慢合拢,又一道身影流星划过长空,撞过即将愈合的裂缝,轰然巨响,城墙跟着摇晃起来。
无数道法宝流光从城墙上升起,如同流星雨,追逐那颗强行闯开阵幕的飞星,才追出不远,却不见了流星影子。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从闹市那边过来的,莫非有人在城中捣乱?”
“跟在后面追出去又是谁?”
“谁知道啊!看两人的身法能力,莫不是其中有张家老祖?”
在张家人心目中,上林城只有老祖具备这种无上神通。
就在大家惊疑不定,议论纷纷之际,一艘巨大的银色剑舟出现在上林城阵幕之外。
数十道剑光从剑舟上四散升起,瞬间刺破阵幕结界,连气机涟漪都没有引发,剑光坠落在城墙上,数十名身着银色剑袍的男男女女在四面城墙走马道上现身,一身剑意凌厉,个个杀气腾腾。
一名张家族老赶紧迎上前,拱手作揖,道:“上宗仙师大驾……”
不等他说完,近前一名容貌年轻的少阳门人充满敌意的目光就落在他脸上,厉声道:“所有张家人收回法宝武器,集中一处,上林城暂时由宗门接管,若谁胆敢在此期间祭出法宝或动用武器,将视为与少阳剑宗作对,以叛宗罪论处,当场格杀。”
城墙各个方向都在发生着同样一幕。
有平时骄横惯了的张家后生,不服少阳剑宗强横霸道,冲上前理论,结果被一剑砍翻,血溅五步;也有故意祭出法宝显示不屑一顾的愣头青,被数道剑气瞬间切成数段,连本命法宝也一并毁去……
张家人终于明白,上林城是少阳剑宗的上林城,张家不过是宗门养的一条看门狗罢了,当宗门需要收回的时候,他们随时可以拿回去,根本不会给你半点分辩的机会。
剑舟并未因数十人的离开而停下,继续前行,破开阵法大幕,完全没牵动阵法做出应对反应。
护城大阵本就是少阳剑宗构建,哪会对本门剑舟反击。
剑舟悬停在张家大宅上空。
又有数十道剑光坠下,分别落在大宅四周。
……
上林城东面海上。
林默御剑贴海飞行,海平面留下一条笔直的白色泡沫。
身后一道身影已拉近。
眼前白浪滚滚,一座两丈高的白色长城迎面阻挡了去路。
“跑不掉的,束手就擒是你最好的选择。”
东门襄刺耳的话在林默耳畔响起,耳膜一阵刺痛。
林默果然停了下来,说停就停,不但停下,还转过身面对对方,“那就听一次老人言。”
他笑嘻嘻地说道,倒持长剑,剑尖与肩平齐。
东门襄也停了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对方这副神色让他充满疑惑,这次来上林城,主要目的原本不是为了围杀林默,而是与张家敲定很多合作细节。
自从甲子前后土宗下界游历弟子发现极渊的存在,宗门就开始了很多谋划,统一下界,壮大筑基境人数只是其中一项;利用下界优势,灭杀各洲各宗下界历练修士;与祝由师合作,每十年偷偷接引炼气大成期升入五源,虽然不能人人筑基,至少比青木宗、少阳剑宗这种靠丹药筑基可靠,且战力也非比寻常。
张家派人下界追杀林默这件事,也来自祝由师情报,对野心勃勃的后土宗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凭借此把柄不但能拿捏住张家,还能在大战来临前,在西乾门户上锲下一颗钉子,随时可以出其不意,将少阳剑宗部分主力,尽数消灭在第一道防线之上。
林默未死,小山人江柏弥身死道消的情报,也是由极渊组织通过祝由师秘术传递上来,他上次去青木宗,其中也有观察林默的意思。
至于张家要求杀死林默,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林默身上所携带的秘密,才是后土宗急切想知道的,与之相比张家算个屁,就他们那种修真世家,中宫洲一抓一大把,他们的把柄落到了宗门手上,还怕他们不就范。
他伸手朝海面虚空一按,五指攒簇,那条拂子重新回到手中,皮笑肉不笑地道:“听人劝是个好习惯。”
林默微笑道:“想不到张家为了要在下的命,宁肯将全部家业压注在后土宗身上,贵宗手段,还真是不可小觑。”
东门襄也笑道:“只要林小道友愿意,张家我们随时可以舍弃。”
“愿意?”
林默大笑,深吸了一口气,道:“东门前辈说的愿意,意思不小啊!”
东门襄道:“其实不然,只想请林小道友加入本宗,本宗可帮小友新开一条道脉,资源法宝随小友挑选,等小友筑基大成,就算有意本宗宗主之位,我想也没人会提出异议。”
林默倒吸口凉气,一脸震惊样,表情夸张,“这么有诚意?”
东门襄道:“后土宗从不像少阳假道学,强者为尊,小友筑基初期便能与老夫纠缠许久而不落下风,等你神游期,天下还有谁可与你争锋。”
林默道:“东门前辈还不如直接点,说你们后土宗觊觎我爹留下的修行心法,更令人信服。”
东门襄微笑道:“这么说也没毛病。”
他稍作沉吟,接着道:“老夫可以先给小友一个情报,小友聪明人,情报是真是假,一想便知。”
林默觉着这种闲聊也挺不错,颔首道:“请讲?”
东门襄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反问道:“小友有没想过,你化名去下界的消息是谁透露给张家人的?”
林默摇头,表示不知。
东门襄道:“知道你去下界的人有多少?像小友这种身怀秘密的人悄悄离开宗门,我想知道你行踪的人并不多吧!”
林默不耐烦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在那故弄玄虚。”
东门襄大笑:“将你卖给张家的不是别人,正是贵宗宗主。”
宗主,李凡。
这个问题困扰林默良久,季伯、平尘、余祖都在考虑之列,这三位根本没有动机,打破脑袋都想不出另第四个可能知道他行踪的人。
如今从敌对势力嘴巴里说出来,虽然同样不可全信,但宗主为了平息把守东大门的张家怒火,做出此等举动,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情还得见了季伯的面再说。
林默道:“东门前辈真是煞费苦心。”
东门襄手腕拧转,拂尘虚拂,海浪如墙,将两人围在其中,徐徐道:“好话说尽,是战是和,全凭小友一念之间。”
林默同样拧转手腕,长剑斜持在手,剑尖斜指海面,目光肃然:“东门前辈有一点说得很对,既然筑基初期就能与你缠斗,若是中期……你这纸糊的神游期大圆满还有没有本事留下我。”
话一出口,东门襄立即觉察出异样。
林默体内气机激荡,脚下海面,被强大的气流牵引,水面起伏不定,掀起阵阵惊涛骇浪——以他为圆心,一圈圈涟漪向四面八方散开,初时平静,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到了一丈开外,后浪追逐前浪,合流成丈许浪头,疯狂拍打东门襄术法水墙,轰然之声不断,水墙摇晃不已,渐渐有崩散迹像。
临战破境!
筑基破层虽非真正破境,但初期到中期也是一个极大的天堑,通常筑基修行者至少会一切准备停当,还会找境界更高者专门护道,以防破开颈时出现意外,走火入魔,哪会在面临大敌的关头,说破就破,还破出如此壮阔气象。
东门襄越发期待前少阳少祖留下的秘典心法。
但目前绝不能让这小子溜掉才是前提。
他再次将拂子送入虚空,手中长枪再现,一枪破空,巨大山岳从天而坠,无数山峰冲破海面,轰鸣声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