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排好了吧?这次可不能再被搅和了!”
“放心吧,这次铁定更隐蔽,仙域那帮蠢货就是想破头也猜不出。”
“那就好,要是耽误了尊主的大计,我们一个个都得前仆后继的赴死!”
“唉,就是可惜没抓了多少引生者,不然用他们的灵窍代替生魂可谓是事半功倍啊!”
“不着边际的话就别说了,取灵窍不知比取生魂难上多少去。”
“我就随口一说,谁还当真啊,都像那位把灵窍随手送出去,那不就乱了套了。”
“提他做什么,走了走了,大司君还没用膳呢…”
两个魔兵手里端着食盘,应该是要送去哪位主子的寝宫,他们一面走一面小声谈论着闲话,全然不知背靠的假山石后藏身着何许人也,谢听尘全话入耳,不见有多震惊,只是面容更显阴沉,听两人方才是要把东西送去大司君的寝宫,他只犹豫一瞬,当即念了隐身诀跟了上去。
“话说那人死得时候你在场呢?听说特别惨。”
“在,不过离得远了去了,就能看见他剖了灵窍之后身形消散,元魂不到眨眼功夫就被半雍山给收走了。”
“杀他做什么,像他这种年轻孩子最是血气方刚,傲着呢,怎么可能任人摆布。”
“谁知道呢,命不好呗,触犯了上面的利益…许是灭口?”
“那是真惨…”他们迈步进了大司君的若水居。
这是与整个魔域最格格不入的地方,有莲出淤泥不染,亦有若水一居于狼藉不乱。魔域众人事杂,没谁专司什么,都是轮班换着来,大家最喜欢的,还是为大司君送膳,亦或是随便什么,只要有机会走进这若水居,亲眼见一见那位恍若谪仙降凡的人,便能心满意足好些日了。
这位受人爱戴的大司君此刻背对大门,面对桌几坐的端正,提笔写着什么,两人轻手轻脚放下食盘,只敢偷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白纸黑字,倒映在清澈的眸中,他似乎对所写有些不满,略微蹙了眉头,将写了大半的宣纸扔在一边,另起一页重新誊抄,来来回回好几遭,才终于满意了几分,放下笔,活动了下泛酸的手腕,侧首道:“来者是客,何不对面相谈。”
桌几对面的座位多了个人。
说来也巧,他是白衣,他也是白衣,二位白衣君子隔桌相对,谁也不曾先行开口。
声眠一只手捞起右衣袖,慢条斯理的煮茶斟茶,放一杯在他面前,清湛的茶水含了热气,雾腾腾的喷在脸颊,有些潮热,谢听尘凝视着杯底,不自觉将脸色冷了好几分。
声眠率先出声:“少君,可直言无妨。”
谢听尘斟酌着字句,淡笑一声道:“你的警惕性越来越高了。”
声眠摇头:“少君谦虚了,你若不想被我察觉,我又怎能知道。”
“许久不见了,身子将养的如何?”
“托你的福,好赖活下来了。”
“…我有些话,想问你。”
“…好。”
“你知道鬼面在做什么吗?”
“知道一些,”声眠说:“不过,抱歉。”
他不能告诉他。
谢听尘颔首:“明白,他毕竟对你有恩,于公于私,你都不应该告诉我。”
声眠垂眼,轻轻道:“你也于我有恩。”
“不足挂齿。”
“我会铭记终生。”他端起茶杯相敬,一饮而尽,而后道:“我前些日子,遇到她了。”
即便是没有提及名讳,谢听尘也立马反应过来这说的是楚北清,他身形一顿,直直看过去。
“她一点儿也没变,不论是性子还是酒量…只有一件麻烦事,”茶杯被紧紧捏住:“她不记得我了。”
哪怕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了。
“我试着循循善诱,但她,没能明白。”他无奈苦笑,将茶喝出了酒的效果来。
“她也没能认得别人。”谢听尘说。
声眠叹声苦笑:“可我以为,我到底是不同的。”
又是一度无言。
谢听尘攥了攥帝灵上的玄灵石,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还是再度发问:“你,知道慕予白么。”
声眠顿了顿,似在回想:“归夜君,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可惜了。”
“你觉得,是鬼面吗。”他冷声道。
这下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他似乎总在思考事情,要花比别人更久的功夫,才能理清一些,声眠诚实道:“老实说,我不知道。”
谢听尘点头。
他有些意外:“你信我?”
“你从不屑于谎话伎俩,你若不知,我便不问。”
茶已喝尽,谢听尘站起身,余光扫过废弃一地的纸张,字迹相差不远,都提了同一句诗,他在那些字句上停留片刻,再度看向声眠,与此同时,坐着的人抬头,二人目光交汇。
思念万古在,青山缘不改。
那一眼像是横跨了万千隔阂,便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嫌隙猜忌,上下离心,割袍断义,叛国违逆,此刻也全然冰释,谢听尘在很长时间的沉默后,突然站端身子,朝这位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行了个全乎的礼数,声眠忙起身伸手阻止,刚触碰到他的手背,谢听尘便道:“我欠你句抱歉,今日不说,就不知何年何月还有机会了。”
他要阻止的手停在空中,眼尾瞬间染上绯红,半晌才艰难道:“你是君,不用跟人道歉。”
“我只是,在跟自己的毕生知己讨句原宥。”
“…是我之幸。”
“告辞。”谢听尘说。
清水湖畔,有白莲生于其间,青白相称,脱尘免俗,独傲孤高,着实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他随意坐着赏看,目光深远的仿佛看进了湖底去,不知待了多久,身旁突然多了个人,青白的衣衫,与这好景极其呼应,他很轻的眨了下眼,藏住了眼底的寂。
“你怎么来了。”他问。
楚北清答非所问:“很淡定嘛,我还以为要来拉场架呢。”
谢听尘撑地的手微缩,轻快的笑了一声:“怎么会。”
楚北清发现了一件事,谢听尘总爱故作轻松,就是天大的事在他身上也波澜不兴的,好像什么也激不起他半点兴致。
她可能有个错觉。
也可能是猜对了。
谢听尘好像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无论是那日无意窥见他的心海,还是将他捆缚囚禁的万千生死线,旁人窥不破,偏叫她看的清清楚楚,那她就不能袖手旁观。
“谢师兄啊…”她说:“我很忙的。”
谢听尘愣了一下:“我知道。”
“我有很多朋友,都相处的不错,他们一有什么麻烦就一定要来找我解决,不论多鸡毛蒜皮的事也要烦一烦我,好不容易来太渊了,又有肆觉老头整日盯着我,要我刻苦练功更上一级,练完功了,我还得帮令逍遥指导,他这人笨的要命,怎么教也学不会,我就得耐着性子一遍一遍教,总得让他有点自保的能力吧。你大概也知道的,我在解阵这方面有些心得,这么多年不知道解了多少阵了,我这人闲不住,总爱到处游历,看看山川四时和人间万象,过去很多年都是这样,将来也不会改变…你明白吗。”
谢听尘不明所以,诚实摇头:“不大明白。”
“就知道你听不明白…”她叹了口气,更露骨的表明了心中所想:“我的意思是,我这人不怕麻烦,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告诉我,就算不能帮你解决,也能替你分担你的不快乐…”
“…为什么。”他低头看着帝灵。
“什么为什么。”
“我高不高兴,重要吗。”他抬眼,其间极力忍耐着什么,凑近几分,目光如炬。
“当然。”她转过头,面对这热切的目光,坚定道。
冰封太久的心被强行灌入热汤,激得他心生战栗,第一反应竟是退开,离得越远越好。
楚北清却偏不叫他有退后的机会,她一把拽住谢听尘的衣袖,拉近一些,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她的手抚过那荒芜的心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又格外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在重重击打着他的心。
“你心里的苦难很深,我都能看到,所以我希望你快乐,这件事如果很难,那我可以,亲自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