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内,刺史府,后花园。
慕容兰的秀眉紧蹙,粉拳紧紧地握着,而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她的身边,张夫人坐在一处假山石上,同样是一脸地紧张,这两个本来相互敌对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却居然默契地成为了两个忠实的战场听众,也算是造化弄人。
一阵金鼓之声从战场上传来,张夫人连忙问道:“这,这声音离咱们寿春城越来越近了,慕容兰,你刚才说那晋军打过了淝水,现在怎么样了?天王,天王他会不会有事?”
慕容兰没有直接回话,她屏息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了一阵,才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听到刘裕的声音了,是他,一定是他!”
张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冷冷地说道:“你的心上人来了,来伤害天王了!慕容兰,你们慕容家好歹也是世受我大秦国恩,这样吃里扒外,忘恩负义!就不怕遭受天谴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灭人之国,淫人子女,杀人嫡子,然后再假惺惺地留人一命,对外显示自己的仁义与宽大,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国恩吗?张夫人,你自己忘了大凉国的国仇家恨,忘了你的兄长和侄儿们,一心投入敌人的怀抱,我没说你不配当张氏子孙,你倒反说我要受天谴了?”
张夫人咬了咬牙:“家兄在凉国为帝时,施政苛暴,众叛亲离,民不聊生,天王打败了他,灭了凉国,却是救了凉国的百姓,我一直不认为有什么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只有把天下万民放在心里,为他们的生存作出贡献的人,才是真命天子!也许我不配作张氏的后人,但即使是在地下见到祖先,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们这番道理!”
慕容兰冷笑道:“真是妇人之见,自己的国家给敌人灭亡,只因为这个敌人比你的兄长仁义一些,你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请问就算苻坚仁义,难道他的苻氏一族都会这样吗?就象你们凉国的几代先王,也曾经是救民于水火的能吏,乱世之中保境安民,方有后来的凉国,但最后不也是传到你哥哥这样的不肖子孙手上吗?你张家是汉人高门世家大族,当了皇帝后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粗鲁野蛮的氐族胡人呢?”
“看看苻坚的兄长,那个着名的暴君苻生,每天以杀人为乐,手法极其残忍,你敢说以后的苻氏秦国,就不会再出这样没有人性的畜牲吗?”
张夫人紧紧地咬着嘴唇:“以后的事是以后,至少现在,我只知道天王善待每一个秦国百姓,这些年来大家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都能安居乐业,享受百年未有过的太平盛世,只凭这点,他就值得一统天下!”
慕容兰哈哈一笑:“如果你不发兵南侵,也许可以这样说。但是苻坚为了自己的野心,想要一统天下,成就他的功业,为此起大兵南征,十丁抽一,几乎北方每一个家庭,都有人要投入战事,昔日的安宁早就给打破,你觉得这些给征发来的各族军士,都是心甘情愿的吗?”
张夫人很想开口反驳,但是这一路以来,她也看到了不少怨声载道的军士,就连这后宫的宿卫军人,也有不少私下抱怨的,加上满朝文武都是极力反对,让她无话可说,但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双眼一亮,冷笑道:“这不是天王的本意,而是你们慕容氏的阴谋!要不是慕容垂极力地挑唆,天王又怎么会一意孤行,倾国南征呢?!”
慕容兰冷笑道:“真正让苻坚南征的,不是我们慕容氏的挑唆,而是他自己那想要一统天下,开万世基业的野心罢了,他以为东晋就跟我们大燕,你们凉国,或者是北方的代国,汉中的仇池一样,只要他一挥手指头,就会望风而降。可惜这回,他打错了算盘。王猛在临终前那样地劝他不要南征东晋,他只当耳边风,若不是他自己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事,谁又能劝得了他呢?”
张夫人紧紧地咬着嘴唇,长叹一声:“这一切,都是命数啊,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天王能平安无事。至于这天下属谁,江山社稷,就随他去吧。慕容兰,我求你一件事,能不能请你告诉你的那个刘裕,让他千万要放过天王,行吗?”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你这是在说梦话吗?我们慕容氏苦心策划这么多年,就等的是这一天,眼看现在国仇家恨要得以洗雪,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过苻坚?”
张夫人摇了摇头:“相信我,我这样说,是为了你们慕容氏好。你们现在手上并没有本族的军队,要是天王真的在这里死了,那北方无主,各路豪强并起,而东晋军队也会趁势长驱直入,你们筹划了这么多年,虽然害死了天王,但却是为他人作了嫁衣,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慕容兰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转瞬而没,转而冷笑道:“我们慕容家一向是天下人,尤其是鲜卑人心中的英雄,苻坚若死,我大哥只要振臂一呼,天下从者云集,怎么会不复兴大燕呢?至于东晋,他们内部矛盾重重,有外敌时尚可暂时放下争议,抱团对外,一旦没有外敌,那自己内斗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干扰我们的复国大业?再说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我们慕容家早就跟谢家达成了协议,暗中结盟,各自起事,这次的决战机会,就是我们创造给谢家的呢!”
张夫人微微一笑,眉头舒展了开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慕容兰,可叹你们机关算尽,却是根本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你们以为可以跟谢家结盟,利用他们打败天王,可殊不知自己也是给谢家所利用,扰乱北方天下,最后却是为谢家的北伐,成了铺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