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秋宁工作很忙,本来没有时间去兴隆村当义工的,但想到最近秋高气爽,去乡野走走说不定能调节一下心情,于是报了名。
去的路上她才知道罗美丽的奶奶罗大妈病重送到医院去了,罗美丽就跟志愿者住在儿童中心。
聊到罗大美丽,大家都感叹,离了妈的孩子像根草,现在很多男人都是只管生不管养,这么漂亮的女儿竟然不要,巴巴地跑去当上门女婿。
有人恨恨地说:“希望他有天被赶出来,让他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有男孩子申明:“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只管生不管养的,我就不是,而且我还喜欢女儿,只是现在条件不允许,否则我就收养罗美丽了。”
今天是每个季度一次的儿童游园会,志愿者团队会派出一个二十人的小队,带着孩子游戏,对留守儿童们进行心理辅导。
车子停在儿童中心门口,就有好几个孩子欢快地冲出来迎接,翟秋宁一眼就认出中间的罗美丽。
罗美丽瞥了她一眼,笑着说:“翟姐姐,我还记得你。”
离上次见面也有好几个月了,没想到小家伙的记忆力这么好,于是朝着她微笑挥手:“姐姐有好久都没来看你了,你还把我记得这么清楚,姐姐我有些羞愧。”
罗美丽说:“因为姐姐长得漂亮,一下就记起来了,而且姐姐身边还有一个帅气的哥哥,今天哥哥没有来吗?”
她问的是萧屿凡,翟秋宁心里又泛起一阵失落感。
“大哥哥有事,现在来不了。”
罗美丽拉起她的手:“姐姐,我们进去吧,游园会快要开始了,我答应过佳佳,这次要帮她赢回一个弹珠棋。”
翟秋宁的确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与之前不同的大方与成熟,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举手投足间像个小大人,嘴上夸着她勇敢聪明,心里却为罗美丽不得不独立而感到悲哀。
人没办法选择父母,却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
她不禁又想起了萧屿凡,生在萧家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萧家给了他优渥的教育生活条件,但也给了他沉重的枷锁,或许让他来看看罗美丽,他会感悟到逆境之中成长的力量。
志愿者们把今天游园会的奖品摆出来,罗美丽的目光在奖品上扫了一圈,然后问:“今天没有弹珠棋吗?”
一个志愿者解释着:“因为那个弹珠棋有危险,害怕有小孩子会当成糖果放进嘴里,于是就给你们换成了军棋,军棋一样的好玩。”
志愿者把军棋的盒子拆开拿给孩子们看,小孩子们的快乐很简单,只要能玩,就能解决一切的烦恼。
翟秋宁的情绪比较低落,志愿者们都知道她的事,也不催她干活,还有人提议:“你顺着旁边那条小路往下走,那下面有棵挂满果实的树,上面有很多八月炸,味道很好,你一定没吃过。”
志愿队里很多人不知道她是在乡下长大的,以前她小姑家门口就有一棵八月炸树,家里没有买水果的钱,她从小就靠着这些野果当零食。
现在有钱买零食吃了,但那味道还不如这些野果。
罗美丽主动走过来:“姐姐,我陪你去吧,我会爬树,我帮你摘。”
“你不是要帮朋友赢军棋吗?”
“我让他自己去了,我告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得靠自己去努力争取,别人帮忙,自己就永远长不大。”
“这些道理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叫罗欢的哥哥,我跟他都姓罗,他认我当妹妹呢。”
翟秋宁差一点就忘了罗欢这个小家伙了,看来没有罗万辉的照应,他也混得风生水起,还有了小迷妹。
“罗欢哥哥每周都会让志愿者给我带信过来,有时候还送零食。”
罗美丽对这附近的路是驾轻就熟,拉着翟秋宁的手很快就来到那棵挂满八月炸的树上。
罗美丽说:“村里有好几棵这样的树,这棵离儿童中心最近,村长说这树上的果实是留给志愿者哥哥姐姐的,只有你们来了,才能摘。”
翟秋宁喜欢乡村人的朴实,这里没有丰富的物产,却有着随时随地感恩的心。
罗美丽说:“姐姐,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摘。”
她把鞋子脱下来整齐地放在树下的草丛上,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怕弄脏了鞋子。
乡下的小孩子都比较野,上山下河,没有不会的,翟秋宁小时候也是这样,不过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学了很久都没学会游泳。
爬到树上之后,罗美丽娴熟地把果子拔下来。
树下的翟秋宁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她便像扔球一样,将果子精准地扔到衣服上。
拿到八月炸后,翟秋宁就迫不及待地掰开果皮,将晶莹剔透的果实塞进嘴里,果然还是童年的味道。
就像吃微甜的果凉,但八月炸的味道更松软。
她递给罗美丽一个,罗美丽却不接,心里一直记着村长的话,是志愿者姐姐哥哥的,一个都不能碰。
翟秋宁把果实塞到她手里:“有时候不能太听话,太听话也会吃亏的,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出去打工之后就会慢慢明白,城市套路多,得多长个心眼才行。”
两人坐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八月炸的籽很多,她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试图把籽吐得很远。
她说:“我小时候喜欢坐在院子里吃,把籽吐在院子里,来年让树就长在院子里,这样我不出家门就可以吃了,吐了很多年,但籽始终没有长起来,连芽都没有。”
罗美丽说:“我也这样做过,树也没有长起来。”
翟秋宁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在被抛弃的绝境活得如此地自在,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会想爸爸吗?”
“有时候会吧,但大多时候不想。”
罗美丽回答得很直白,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有恨过他们吗,他们生了你,却不好好地照顾你?”
“有想过,想有什么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高兴快乐地活着。我奶奶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让我好好听志愿者哥哥姐姐的话,他们会好好照顾我的。”
罗美丽笑得很开心:“奶奶没骗我呀,哥哥姐姐们对我很好。”
“那你有觉得不公平吗,别的小朋友有父母的疼爱,不用住在儿童中心。”
“我没去想过这个问题,我现在住在这里比以前舒服多了,我过得很幸福,干嘛要羡慕别人。”
越单纯的环境,欲望就越简单,人也更容易得到满足。
翟秋宁开始反思自己,是她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幸福感才会那么少。
她已经享受过萧屿凡给予的幸福爱情,却又奢望他的爱要一生一世。
她只要好好感激,而不是怅然若失。
吃完八月炸,翟秋宁的心情好了很多,游园会才进行到一半,两人便加入到其中。
游园会快结束的时候,郭栓全来了,他是特地来找翟秋宁的,来问问萧屿凡的事。
郭栓全是建安慈善基金帮助过的人,村里的消息闭塞,再加上他不太会上网,对于建安集团发生的事都是听说的,一知半解,这次知道她来,他特地过来问问。
她把事件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也把萧屿凡目前的情况也说了出来,郭栓全为他感到惋惜:“这么好的人怎么就遇上这么倒霉的事儿。”
郭栓全说:“他是一个好人,上次他代表建安基金来给我送钱的时候,我随口说了一句村里有个孩子得了怪病,经常会晕倒,送到大医院去检查过,也没检查出病因来。”
“他后来联系了一个同学,送到北京的协和医院一检查,发现是脑神经上面长了一个瘤子,孩子家里穷,去北京做手术的钱都是他给你,现在孩子还在北京做康复治疗,孩子的父母前两天还打电话给我,说回来要好好地感谢一下他。”
“等他们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萧恩人现在的处境。”
萧屿凡现在生死未卜,她不知道要从何找起,只希望他能想起有这么多惦记着他的人,能早些回来。
郭栓全说:“在我看来,萧建安是个好人,如果他不善良,怎么会拿钱来帮助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可以写一个请愿书,请法院能够从轻处理。”
这事儿她没法赞同,受过萧舅舅帮助的人自然会认为他是个好人,但曾经因为他倾家荡家,家破人亡的人来说,他是世间最可憎的恶魔。
偏重于哪一边,都有失公平。
得知萧屿凡已经离开她,郭栓全安慰着:“老天不会薄待他的,我有预感,他很快会回来的。”
在回去的路上,翟秋宁的手机突然响起,看着显示屏上是萧屿心的名字,她喜出望外,赶紧接起来:“你去哪里了,你担心死我了。”
“我在家里,你在上班吗?”
“我刚从兴隆村做志愿者回来,你就在家里别走,我马上回来,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我也有很多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