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庆想了想说:“我爸没什么爱好,对生活的要求也很低,只要有饭吃,哪怕是个冷馒头,他都会很满足,睡觉更是没有要求,我和他以前还睡过桥洞,下面蚊子很多,但他一点不在意,他说只要我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家还在。”
说到这里,小庆红了眼眶,也让翟秋宁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们父子俩在这狭窄的公租房里找到安稳的感觉。
她的鼻子发酸,压抑着哽咽问:“你再想想,怎么能让你爸觉得舒服。”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我爸,被你这么一问,才觉得平时我对爸关心太少了,我只是想着做好我自己,却没想过能为他做些什么,让他好过一些。”
小庆挠了挠头,说:“我只希望我爸每天回家能洗洗澡,把身上的污垢都洗干净,睡觉也会舒服些。”
“你爸不爱洗澡吗?”
听他这么一提,翟秋宁才注意到大庆身上的汗味儿,其实这几次见面她都闻到了一股馊味儿,她没有提是知道大庆是干体力活的,干体力活,没有不脏不臭的,细想起来,味道是大了点,原来是不经常洗澡。
“他是不爱洗澡,但不是天生不喜欢,而是没时间,他一回到家就是胡乱地扒几口饭就睡觉了,有好几次,我催促他去洗澡,结果他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睡着了,看他操劳的样子,我也就不再催他洗澡,只有他自己臭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主动洗。”
翟秋宁立即有了灵感:“如果在卫生间里做一个浴缸,他就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泡个热水澡来缓解疲惫和身上的味道。”
但公租房的卫生间非常的小,而且不准改动屋内结构,思来想去,翟秋宁决定采用最简单的办法,买一个充气的大盆,盘腿坐在里面一点都不妨碍一边休息,一边洗澡。
为了方便小庆的轮椅在家行动,家里的家具尽量的少,在翟秋宁的建议下,大庆决定在进门口的位置弄一个相片墙,放上父子俩的照片。
让下班回家的大庆和呆在家里的小庆随时随地都没看到两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心中有幸福,才有向往,才能一起努力。
中间出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大庆想把妻子的照片也放在上面,小太却强烈地反对。
大庆认为妻子再有错,也陪自己走过了十多年的风雨,他在心里一直期盼妻子能回来,回家来照顾儿子,三个人在一起才叫完整的家。
但小庆却不想找回抛弃他们的母亲。
小庆内心非常渴望父亲能另寻一位能陪在身边,知冷知热的女人,他也知道自己会成为父亲再婚的累赘,小庆甚至想过住在敬老院或是收容站之类的地方,这样,大庆就不会再这么辛苦了。
翟秋宁安抚小庆:“当一个家庭出现困难的时候,不是逃避和走得远远的就能解决,你是你爸最重要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带你出来打工,在他心里,只要两人在一起,哪怕就是风餐露宿也是家。”
“这家里是缺一个女主人,一味的忍让是盼不来能长久相伴的恋人的,如果是一个无法接受你的人,相信你爸跟她在一起,也幸福不了。”
接下来就是根据设计采买布置家的用品,大夏天接近40度的天气,翟秋宁带着摄制组的人在二手市场里淘二手旧家具。
她要给小庆买一张可以伸缩坐起的遥控床,到时候再让木匠师傅在床边坐一个钩子,将轮椅固定在上面,等小庆摆动双腿坐到轮椅上后,再取下钩子,这样就不会再摔到地上了。
全新的遥控伸缩床要2000至3000,二手的1000左右,她连着问了两家,都在一千左右,并没偏离预算,但她还是不肯放弃,坚持要买到性价比最高的。
闷热的天气热得摄像师傅满头大汗,忍不住问她:“你都问了好几家了,价格都差不多,再这样跑下去,我们都要热死了。”
摄像师傅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掌当扇子扇风。
翟秋宁却坚持:“不能因为有赞助商,我们就可以随性地花钱,我在帮助这些打工者创造温馨家园的一个重要基础就是,能省则省,不能因为自己想少跑两步路,就让他们多花几百块钱,而且跑路对我来说也没多少成本,我们做设计师还有一个重要的技能,就是砍价。”
坐电动轮椅的符辰骏还好,除了天气热,其他的他都能克服。
最后在负一层的个角落小店里,以700块的价格成交了一张八成新的遥控伸缩床。
这种床最大的作用是可以让小庆躲在床上也能活动双腿,瘫痪的腿如果长时间不活动,腿会更加迅速地萎缩变形。
大庆每天忙于生计,根本没办法按时帮小庆按摩运动,有了伸缩床,问题就迎刃而解。
看过不少充气浴缸后,翟秋宁不是特别的满意,塑胶的质量都不耐用,大庆又是个粗人,担心用不了两次就坏掉,浪费钱。
问过不少装修师傅后,决定做一个白铁浴盆,材质轻薄,卫生间刚好可以容纳,而且父子俩都可以用,停水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储水。
厨房的淘菜盆也请泥工师傅来改过。这位泥工师傅受过翟秋宁的恩惠,没有收钱,还表明以后有类似的帮忙的活,直接叫他就行。
至于门口的照片墙,照片是符辰骏现场帮他们拍的,父子俩常年漂泊,根本没有机会留下美好的照片,大庆和小庆用的手机都是功能简单的老年机,便宜,连照相的功能都没有。
她留了两个空白的相框,那里要放什么人,让他们当成未来的期望。
等完工的那天,电视台的摄制组对于效果并不是很满意,编导说:“你看过交换空间吧,改造前后有强烈的视觉冲突,这样才会让观众觉得惊艳。你改造前后的画面太平淡了,改造前给人的感觉就是家里有点乱,零碎的东西比较多。改造后就多了几件家具,功能什么的在画面上表现出来比较薄弱,我担心观众会觉得整个过程无趣。”
编导的话让翟秋宁有些失落,电视台为了宣传志愿者打破传统做了这么一期类似综艺的节目,比起之前一些新闻似的采访要全面得多,她却没有如预期地完成,担忧会让节目落空。
她的内心又坚持着自己的理念。
“我们这样的改造肯定不会能交换空间相比,几乎每一期都会对房屋结构进行大的改动,效果显着那是真金白银装在那里的,定制的衣柜温馨的墙纸,闪亮的灯具,哪一样不要钱。而我所面对的改造群体,他们是这个城市最底层的打工者,而且公租房是不能随意改动结构的,领来什么样,还回去还得是什么样。”
“改造空间里都是业主自己的房子,他们都是当地人,家境肯定比外来务工人员要好很多,他们改造后的环境可以用上十年,但我面对的这些人不是,有的人可能只住几个月就搬走了,我要保证他们现在所购买的东西是可以拆卸便于搬动,可持续使用。”
“你现在的要求,就好比一个只吃得起馒头的人,你问他为什么不吃鸡肉是一样的。”
翟秋宁继续解释:“归宿感这个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只有用心去感受。就像这张伸缩床,在都市人眼里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但小庆长这么大,在他的世界里根本不知道不家这样一种东西,可以轻松地帮助他做腿部活动,如果他早知道,腿就不会萎缩得跟干柴一样。”
“我在装饰公司谈的客户,是帮他们的房子锦上添花,而面对大庆和小庆时,我更多的是帮他们打开认知,让他们在劳累的生活中有一线欢愉。”
“这样的东西可能很难用画面来表达,我不懂电视该怎么拍才能引起观众的喜欢和共鸣,但我想表达的,仅此而已。”
如果摄制组坚持她的东西太平淡不能用,她也没有办法,只是辜负了协会对她的信任。
一旁的符辰骏也上来帮她解释:“我觉得既然是真实记录,就应该表达真情实感,而不是为了视觉效果,就像我们的志愿者服务,我们很少为服务对象提供金钱帮助,更多的是帮助他们学习技能,让他们能独立地在这个城市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们也希望电视节目能够传达这样的理念,购买固定的房子,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固定的容身之所,对于很多底层的外来务工者来说,可能是一辈子都很难实现的。”
“但城市建设需要他们,我们也只是在最简单的基础上,让他们感受到这个城市的热情,能让他们有信心留下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的志愿服务就是这样,看似微不足道,却温暖了很多人,这次你们也可以去采访,听听那些受助人的心声。”
小庆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于是凑上来说:“翟姐姐的设计,我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