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秋宁暗忖,大概是父亲是货车司机的缘故吧,让他更加的接地气?
他只眯了一小会儿,就睁开眼睛,端坐在她面前。
他向她举起酒杯:“合作愉快。”
“我不喜欢这种官方语言。”她也举起酒杯附和他,又说:“作为朋友,还是随性一点,这样我会舒服一些。”
“你应该学着,以后应酬客户用得着。”
她一副不服输的口气说着:“我对待客户是真诚的,才不搞酒文化那套腐败套路,酒桌上喝得头晕脑涨谈成的事,证明都不是真本事,你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达成的合作,才是彼此信任的合作。”
他点着头,表示对她的赞赏。
她小声地问:“你带我来喝酒,不会是在脑海不清醒的情况下跟我谈合作吧。”
萧屿凡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我今天是来谈合作的,只是突然想喝点酒,我对这里的酒有点上头,喜欢用它来缓解疲劳,先申明,我可没有酒瘾。”
说完,他将面前的一小碗一饮而尽。
或许酒精容易让人卸下心里的防备,他喝过酒之后,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了很多琐事。
他一直很心疼父亲,受尽委屈的父亲只能靠着拼命的跑车,来躲避与发泄。
他并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看似风光无限,却有种有劲没处使的迷茫感。
他说:“你知道我回国前的梦想是什么吗?我想去支教,当一个小学老师,我想带很多很多的孩子去看外面的世界,我特别喜欢一句话,你看这世界的宽度,决定了你人生的高度。”
他的梦想让她惊讶,以前只觉得他严于律己中略带点优越的傲慢,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喜欢高高在上,鸟瞰她们这些平凡人,并不时地提醒,你们不够努力,才达不到她这样的高度。
原来他心里竟住着这么朴实的灵魂,看来当志愿者,并不是他为了给公司企业树立形象的工作,而是一份真诚的付出。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完全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苦笑一下,突然凑近她:“但是你可以。”
靠得太近,翟秋宁能闻到他带着淡淡桂花香的气息,突然面红耳赤起来。
为了淡化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她赶紧拿起酒碗,一口全喝了下去。
老板的秘制卤鸭舌果然很好吃,她连着吃了两盘,比晚餐的牛排美味多了,还是川菜更能让她找到共鸣。
萧屿凡提醒时间不早了,要送她回家,她一站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袭来,她差一点摔倒,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你酒量这么差的吗?”
“我是不喝酒的。”
他很绅士,伸出一只手臂让她扶着,慢慢地走出小巷。
“我记得你住在民安华福的d区?”
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又有些微熏,只能住在自己家里,于是点点头:“麻烦你了。”
又改口:“这是你该送的,谁让你带我去喝酒了!”
翟秋宁极力地保持清醒,脚步却摇晃得厉害,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扶着她的手,变成扶着她的肩,将她半抱在怀里。
很奇怪,他也喝酒了,为什么他身上只是淡淡的桂花香,却没有半点酒精味儿。
她很喜欢这种味道,符辰骏则喜欢喷香水,香水的也味道也很淡雅,但她更喜欢这种清新的自然香。
父亲每次喝完酒回家,就是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儿。
她只让他帮忙送到楼底下,担心上楼让母亲看见,母亲会误会她脚踏两只船。虽然父母没有催过她的婚事,但也能感觉到对她终身大事的紧张和认真。
翟秋宁熟练地拿出钥匙打开门,顺手打开客厅的门,一眼就看到父亲正蹲在地上捡打火机。
他的手呈一种病态的下垂,已经将打火机握在手里,但起身的时候,打火机却直线地掉了下去。
父亲察觉到她站在门口时,神情慌乱。
“爸,你手怎么了?”
自从秦武的事情后,她心里对父亲的厌恶缓和了很多,虽然他俩总会一言不合,但好歹也养活了自己18岁。
要打破坚冰,就得主动示好。
“没……没什么……”
她在门口换拖鞋,接着进屋把包放到沙发上,半分钟的时间,翟爸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诧异:“爸,你怎么了,不捡起来吗?”
“哦。”
翟爸应了一声,蹲下去犹豫了片刻,侧身,用另外一只手将打火机捡了起来,然后迅速地走进卧室。
等她洗漱完躺到床上,总感觉父亲不对劲,尤其是那只垂下来,毫无力气的右手。
她有些自责,自己忙于工作,忙于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忽略了日常对于父母的照顾,回想起小时候,她是多么期待能为父母分担生活的压力,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
而她面对生活的压力,工作的不顺,还有情感的遗憾,把负面的情绪也间接带给了她们。
她可不想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去懊悔没有尽孝父母。
打算等早上父亲出门前,问问他的手到底怎么了。
在酒意微熏下,她睡得非常的舒服,起床的时候,发现老爸已经出门去了,翟妈给她煮了红糖荷包蛋。
这就是家的幸福,住在市区公寓的她,早饭要么是前一夜的剩饭,就是路边的调配豆浆加全是肥肉的肉包。
吃着翟妈做的爱心早餐,她问:“爸的手怎么了,好像使不上劲。”
翟妈顿了一下,才说:“没什么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昨天睡得太舒服,起晚了一点,她迅速地把荷包蛋吃完,拿着包一阵小跑往轻轨站跑去。
翟妈做的早餐就是美味,整个胃都暖暖的。
路口,她看到翟爸,旁边停着他的那辆红色三轮车,车身已经斑驳,不由得让她担心起行车安全。
随着城市交通的发展,交通法规也越来越完善,三轮几乎都快从主城区消失了,也只有城郊一些管控稍稍松懈的地方会有三轮出租车。
这种车可以在狭窄的巷道里穿梭,价格也比出租车便宜,是很多低层人们赶时间的首选。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车估摸着很快也会被彻底取消掉。
她懊恼自己攒不出买一辆四轮出租车的钱,如果父亲喜欢开出租,那样的车方便安全得多,她不由得感叹,有钱真好!
翟秋宁赶时间上班,没空跟父亲打招呼,刚走到马路对面,回过头,她看到翟爸从座位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一把螺丝刀,单手用左手使劲地拧后座上的螺丝。
回想起昨天那一幕,她能肯定老爸的手一定出问题了,想到老爸花销节俭又整天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担心托下去,小病成大病,把手给弄废了。
顾不得上班了,她径直地向老爸跑过去。
翟爸见到她,有点惊讶,问:“你不去上班,跑来这里做什么?”
“你的手是什么时候弄伤的,怎么不去看!”
翟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会去看你,你赶紧上班去吧,迟到了要扣钱的。”
她知道老爸是在敷衍,等她一走,他就会继续开三轮。他的车老旧不说,又病着一只手,很容易出事故。
“我今天不上班了,陪着你去看手!”
她知道父亲倔强的脾气,于是一口气把理由全说完:“我知道你赚钱辛苦,所以对钱看得很重,也很节省。但该治的病就得早些去治,拖得越久,康复起来就越麻烦,花的钱更多。”
翟爸似乎不想跟她啰嗦,把螺丝刀放回到工具箱里,坐到车上,立即发动车子就要走。
她也来了脾气,拉在翟爸的车前面:“你要不去医院,你就从我身上开过去!”
见两人吵起来,有同是三轮出租车的朋友过来帮忙:“老翟,这小姑娘是?”
翟秋宁先表明:“我让我爸去医院检查一下手,他不肯去,带伤开三轮是很危险的,可能会伤及无辜,我拦着他有什么错!”
“怎么,你不知道你爸右手是残疾吗?”
朋友的话让翟秋宁愣住了:“我爸右手是残疾?”
“我们都劝过他,让他别来开三轮,不安全,他说家里需要用钱,还说要给你存嫁妆,每天出来得最早,收班得最晚。”
朋友苦口婆心地对她说:“你现在也长大了,体谅一下你爸的辛苦,让他少出来受点罪。”
翟秋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人都知道父亲的手残疾了,而她却不知道,的确,她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有正眼瞧过他,还一心抱怨他没有本事。
她红了眼眶:“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翟爸好面子,不想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事儿,于是对她说:“你晚上回家来,再说。”
“我晚上回来,你现在回家去休息。”
她没有选择现在就回去拉着父亲追根问底,她现在比任何时间都需要钱,她不想放弃每一个可以拿到新客户的机会,所以必须去上班。
说完,她转身飞快地向地铁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