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即失业,毕业季也是失恋季,翟秋宁以为这只是青春疼痛文学里的无病呻吟,当这两件事同时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击碎了她一直以来雄心壮志的心。
她家境不好,生在乡村,像留守儿童一样长大。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自暴自弃,顺利地考上大学,选择专业的时候,还选了专业性比较强的室内设计。
大学四年,家里每个月只给500块的生活费。
在大上海,这点钱也只够在学校食堂吃半个月,她却能勤工俭学,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平平稳稳。
她还交了个人人称羡的男朋友
复旦的高才生,有财人帅还多金,翟秋宁跟他恋爱这两年,还是见识了一些大上海的浮华璀璨。
学校秋招,她先是投简历给设计院,谁知对方只看了一下她学历那一栏,就说:“你没有经验。”
她没好气地回答:“我刚大学毕业,哪里来的经验,你们都不录用我,我哪里去找经验!”
面试官递给她一张简历,她只是扫了一眼,就目瞪口呆。
差不多大的年龄,人家就已经有了留学经历,还参与过国外一些知名项目的设计。
她看了一眼对方留学的学校,不过是国外那种拿钱就能进修的地方,行内人都清楚。
参与的项目也是,只要拿钱开道,去某个知名设计师那里当当助理,打打下手,就能将名字落在作品的最后面。
她觉得这面试官是个外行,对于应届毕业生来说,努力和勤奋才是最重要的品质吧。
她把这话说了一通,只遭到了白眼。
刚开始她还倔强地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不识货的面试官,但几场面试下来,她才知道,最可笑的人还是自己。
同学当中,有钱的都出国留学渡金去了,剩下的大部分考研考编制,努力让自己在这个内卷的时代成为佼佼者。
翟秋宁这才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尴尬,她没钱去“渡金”,也没有足够的金钱和时间去支撑她考研或是考编制。
左右为难的时候,室友好心劝她:“如果在工作上实在拿不定,就早点结婚生子,你男朋友家境这么好,赶紧牢牢地抓住。”
“俗话说得好,女人结婚就等于第二次投胎,婚姻能经营好,何尝不是另一种成功,谁说非得工作好,才能活得好。”另一个同学附和着。
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男友也向她提出了分手。
听到“分手”两个字的时候,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什么时候不爱我的?”
“不,我现在都爱着你,只是到了该说分手的时候了。”
看着她一脸的茫然,男朋友赶紧解释。
“秋宁,你太单纯了。爱是一回事,但结婚又是另一回事儿。”
见她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男朋友索性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像我这样的家庭,未来的妻子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强强联手,才是企业的发展之道。”
翟秋宁争辩着:“我也可以当你的帮手呀,我们可以共同奋斗!”
“傻丫头,你真是傻的可爱!”男朋友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做生意可不是开玩笑,我们都要未雨绸缪,你能给我什么?”
“靠着那熬夜一张图一两百块钱吗!亲爱的,就算你累垮了,你的那点帮助对我来说也只是沧海一粟。”
她红了眼眶:“那这两年,你都是耍我的吗?”
“我爱你,我可以向你发誓,从今晚后,我不可能再遇到像你这样让我心动的女孩子。”
翟秋宁看着他那张说得天花乱坠的嘴,大致就是,他得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如果她的介意,可以当他一辈子的情人。
还大言不惭地说,情人要比妻子幸福,妻子要为整个家庭付出,而她只要开开心心地跟他一起享受就行了。
她甩了他一巴掌。
他竟能把脚踩两条船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那天晚上,翟秋宁在外滩的长凳上坐了一个晚上。
曾经以为,来到大城市,只要够努力够勤奋,就可以在这华丽都市里拥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光。
现在突然发现,那一盏灯或许是自己一生都无法实现的理想。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翟秋宁打算回一趟家。
为了省车费,她已经有三年都没有回去过了,听说父母从乡下搬到了城区。
新房子,自己得回去认认门。
重庆现在是准一线城市,发展飞速,说不定有不错的就业机会。
再者,她想跟父亲商量一下,家里竟然都搬到城里来了,说明经济条件有改善。
出国她是不敢想的,想看看家里能否支持她考研。
她已经毕业,不能再住在学校宿舍里,于是把生活用品寄存在一个上海朋友家里,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就踏上了回程的高铁。
母亲知道她要回来,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有止不住的高兴。
“我立即就把客厅收拾出来,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回锅肉。”
听到母亲说“把客厅收拾出来”,她还以为是属于她的房间久无人住,整理起来要费些时间。
一到家才知道,她只能住客厅。
房子根本不是父母买的,而是公租房,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公租楼,密集的楼层和窗户,比写字楼看着更压抑。
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她回来,就只能当“厅长”。
翟秋林回家,母亲还是非常高兴的,进到屋里,母亲一个劲地安慰:“回来路上还顺利吧,辛苦啦,你先休息一下,我赶紧去炒菜。”
母亲进到厨房忙活起来,父亲却是一张阴沉的脸。
她刚喝了口水,父亲便问:“找工作不顺利吧,你要知道,我们供你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没有闲钱养着你不工作。”
这话无疑是在她受挫的心上又重重的一击。
都说家是避风的港湾,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家是唯一可以停泊休息的地方。
她很不幸,似乎父亲很担心她是回来吃闲饭的。
一路上美好的畅想瞬间全部熄灭。
她说:“我就是回来看看,如果不欢迎,我明天就走。”
母亲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走出来,说:“不是快过年了吗,往哪儿走!至少也得把年过了,再走。”
母亲把她最爱吃的回锅肉夹到她碗里,父亲却在一旁问:“你这次回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如果你认为我是呆在家里吃闲饭的,从明天开始,我可以不在家吃饭。”
母亲赶紧出来打圆场:“两父女说话怎么都夹枪带棒的。”
“孩儿他爸,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少说两句,收收你的臭脾气。”
“秋宁,这些年你在外头念书,有个什么也不跟家里说,我和你爸总是担心你。”
翟秋宁没说话,只是埋头不停地往嘴里扒饭。
她心里是极不情愿求人办事的,总觉得让人帮忙低人一等,所以这些年,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很多时候连男朋友都不愿意告诉,就担心被对方瞧不起。
吃过晚饭后,她无奈地联系了几个比较要好的高中同学,想让他们帮忙介绍一下工作,只要能赚钱,她眼下已没有别的要求。
之前她找工作,必须是对口的室内设计,现在,只要能拿一份工资,文员、库管什么的都可以。
她坚信只要渡过眼下的难关,会慢慢好起来的。
人嘛,总不能一辈子都倒霉。
幸运的是,几个高中同学都回来过年了,有两个离她住的地方不远。
三个人约在烧烤摊上,都在感叹前途迷茫。
“你知道今年毕业的大学生有多少吗,830多万,830多万人竞争,这得多残酷呀。”
“我跟家里商量了一下,他们同意我考研,所以我明年准备在家备考。”
“我也准备考研,不过是在职。我家里帮我联系好了,我一个表姐夫在市区开了一个房产中介,让我去当文员,虽然工作不高,但有挺多时间学习的。”
翟秋宁对着两人投去羡慕的目光,一个家里支持经费考研,一个家人给找工作。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有没有工作可以推荐给我的。我现在急需用钱。”
另外两人本还侃侃而谈,听到这样的请求,面露难色。
“我帮你问问,这年关很多公司都不招人,你先按捺,等过了年,工作机会就会多起来。”
翟秋宁从来滴酒不沾,她今天破天荒了喝了点啤酒。
都说借酒消愁,她想知道到底管用不。
旁边,一对路人父女经过。
“爸,我们同学都去新开的游乐园了,你也想去。”
“我这两天挺忙的,下周末吧,下周末我看能不能调休一天,带你去玩。”
“爸,你真好。”……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母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次,根本就没有带她去过游乐场之类的地方。
她也要求过父母把自己带在身边,但他们只是嘴上答应,却从来没有实现过。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她只是父母例行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