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鸢突然扭身做出呕吐的样子,没吐出来,马上起身,一脸的惊慌,茹红裳亲自指路,将他带去洗手间,回来之后,一脸的疲惫与无奈,想要坐下,想起这是李主席的位置,急忙走开,坐到另一张沙发上,以手扶额,病恹恹地说:“为什么我要凑这个热闹?为什么?陈慢迟叫醒我的时候,我就该拒绝,严辞拒绝,然后躺下继续睡觉,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
陆林北仍然坐在地板上,“茹女士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事,李主席过后会感激你的。”
“哦,天哪,瞧你说的,‘没什么大事’,在你眼里‘大事’是什么?行星毁灭吗?”
“行星毁灭确实是大事……”
“陆林北,老北。”
“嗯?”
“闭嘴吧,别再刺激我。”
陆林北笑了笑,转身查看妻子,陈慢迟仍没有醒来。
枚忘真道:“听李放鸢的意思,咱们好像连他的‘秘密武器’一块删除了。”
“没有办法,机会就这一次,即便事先知道这一点,咱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而且我有预感,所谓‘秘密武器’必然需要翟王星付出极大的代价。”
“你倒是想得开。”枚忘真微笑道。
茹红裳稍稍冷静下来,“他当然想得开,一无所有的星际孤儿,怎么可能想不开?就没人可怜我吗?我的家、我的未来、我的名声……”
李放鸢走回客厅,脸色比茹红裳更加苍白、更加疲惫,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沙发前,颓然坐下,沉重地喘息,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将屋子里几个人重新打量一遍,最后看向对面沙发上的陈慢迟,“她……会醒来吧?”
“会,李主席能醒来,我妻子就能醒来。”陆林北肯定地说。
李放鸢长长地叹息一声,呼吸变得更加沉重,突然起身,脸色由白转红,疲惫一扫而空,代之以亢奋与恼怒,伸手指向陆林北,“你!都是你!”
“是我。”陆林北扶着沙发站起来。
“你破坏了一切,我就知道你包藏祸心,可惜下手太晚。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去除李主席体内的薄膜芯片,让你今后不必再受制于人。”陆林北故意混淆事实,将清除程序说成去除芯片,反正芯片早晚会在人体内自行毁掉。
“我早就对你说过,那是必经阶段!为什么你要自作主张?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将我用来击退大王星舰队的武器也给清除了?”
“我必须自作主张,因为李主席是不会同意的,至于武器,如果它是农星文提供的,清除得越早越好。”
李放鸢步步逼近,“你没有资格,你毁了一切!”
枚忘真伸手拦人,陆林北示意她不必这样做,然后迎上前一步,“程序刚刚清除,李主席可能还没有适应,你要重新用自己的大脑思考……”
李放鸢突然纵身扑过来,要用双手解决问题。
茹红裳一直盯着两人,看到打架,立刻坐直一些,神情居然显得很高兴。
枚忘真没插手,反而后退两步,在她看来,这两人即便用尽全力也打不出花样。
她没猜错,李放鸢与陆林北虽然打得激烈,甚至滚倒在地上,却都没有给对方造成严重后果。
茹红裳忍不住笑了一声,双手做出拍摄的动手,向枚忘真道:“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刻:理事长与情报头目在我家里大打出手……”
谁也没注意到沙发上的陈慢迟动了一下。
陈慢迟睁开双眼,继续躺了几秒钟,终于眼能视物、耳能听声,侧头看去,赫然发现丈夫正与某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先是大惊,随即大怒,翻身而起,扑过去将两人分开,抬手扇对方一个巴掌。
手臂在中途的时候,陈慢迟认出那是李主席,又是一惊,手臂却没有因此停止,只是减轻力量。
啪的一声脆响,李放鸢半边脸通红,出现浅浅的掌印。
茹红裳双手捂嘴,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当了这么多年的演员,她现在竟然不知道该呈现怎样的情绪。
挨打的李放鸢愣了一下,没有反抗,一动不动地躺地板上。
“对不起。”陈慢迟匆匆地说了一声,转身查看丈夫的情况。
陆林北没有受伤,只是累坏了,满头汗珠,脸上却露出欣喜的笑容,“你终于醒了。”
“是啊,我终于……我睡了很长时间吗?”
陆林北坐起来,摇摇头,盯着妻子仔细地看,眼睛一眨不眨。
陈慢迟脸红了,垂下目光,小声道:“别这样看人。”
陆林北收回目光,“你不觉得头晕或者想要呕吐?”
陈慢迟想了一会,摇摇头,“我觉得……一切正常,发生什么了?”
陆林北有些困惑,目光转向枚忘真。
枚忘真没办法给出解释,只能道:“等马徉徉来了再说吧。咱们是不是该转移了?”
“对。”陆林北站起身,向李放鸢伸出手,“李主席,你想再打的话,随时欢迎,但是咱们该离开了,这里不太安全。”
李放鸢仍然不动,也不开口,一边茹红裳插口道:“我家哪里不安全了?为什么不安全?”
枚忘真绕到茹红裳身边,严肃地说:“有他在的地方,都不够安全。”
茹红裳看一眼李放鸢,“倒是没错。那你们快点走吧,我就不跟着了,今天起得太早,忙碌一个上午,我真是累了,需要休息,还得准备后天的晚宴,要做的事情很多,不知道从哪里能招到足够的服务员……”
李放鸢终于起身,没理陆林北伸来的手掌,“送我回理事会。”
“好。”
茹红裳送几个人到门口,看着他们上车,突然改变主意,几步跑过去,进入后排,与陆林北、陈慢迟挤在一起,笑道:“一个人留下,突然有点害怕,我还是先跟你们走吧,理事会人多,安全有保障。”
陆林北开来的车扔在原处,枚忘真开自己的车上路,途中没人说话,只有陆林北和陈慢迟紧紧握手,时不时互视一眼,好像久别重逢。
坐在副驾位上的李放鸢突然道:“咱们要去哪?这不是前往理事会的方向。”
枚忘真不吱声,陆林北回道:“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要确认李主席的芯片完全去除之后,才能回理事会。”
“这是绑架吗?”
“为了安全。”
“谁的安全?”
“李主席的安全,如果去除得不太干净,仍有可能产生严重后果,还有理事会的安全,那里有许多重要人物……”
听到“重要人物”四个字,李放鸢冷笑一声,然后问道:“谁在主持工作?”
“乔教授。”
“果然如此。”
“乔教授威望很高……”
“他是个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我希望大王星的舰队今天就能降临,将你们所有人炸成碎片。”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我们会全力反抗,宁死不屈。”
“嘿,大话说得响亮,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事先要多勇敢就有多勇敢,等到了战场上,不,用不着进入战场,只是准备阶段,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抢着投降,不等敌人拷问,就供出所有同伴。”李放鸢越说越怒,显然有过类似的经历。
陈慢迟道:“老北不是这种人,他在赵王星没有投降,回到翟王星也没有投降,虽然他有许多机会可以这样做。”
陆林北感激地冲妻子一笑。
李放鸢又冷笑一声,懒得反驳,沉默几分钟,突然猛推车门,没推开,也没人阻止他。
负责开车的枚忘真目不斜视,尽量找人少的道路行驶,可还是遇到游行的人群,不得不停下。
李放鸢拍打车窗,试图引起外面的注意。
真有人注意到他,回应却是模仿他的样子手舞足蹈,继续跟着人群前进,没有停下,更没认出车里人的身份,虽然他们手里举着的图像就是李主席本人。
陆林北提醒道:“李主席,你还是配合一下比较好,咱们都没重要到不可缺少。”
李放鸢放弃救援,倒不是害怕陆林北,而是真的没用,人群的注意力全在游行上,连车辆都看不到,更不必说车里的“人质”。
茹红裳坐在李放鸢后面,开口道:“李主席,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跟你一样,被误导了,以为要去理事会,我才跟来的。”
李放鸢没回应,陆林北道:“只要得到确认,我会亲自送李主席回理事会,你仍然是主席,是理事长,是翟王星的首脑,可以判我死刑,甚至直接将我处决。”
李放鸢仍无回应,陈慢迟道:“我不答应。”
陆林北又冲妻子笑了笑。
枚忘真中途换了一次车,以免车辆受到追踪,换车的地方很偏僻,李放鸢到处看了看,放弃逃跑的企图。
重新回到车上,李放鸢终于再次开口,“谁来确定芯片是否被清除?”
“马徉徉,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个程序人?”
“他从许多人类专家那里获得帮助。”
“李峰回?”
“李峰回是其中之一。”陆林北不提董添柴的名字。
“咱们要去哪?”
“哪也不去,就在路上,直到马徉徉赶到翟京,与咱们汇合。”陆林北与枚忘真并没有商量到这一步,但是同样的培训课程产生同样的思路,两人的计划完全一致。
李放鸢点点头,“我想你是对的,农星文提供的病毒虽然强大,但是后患无穷,很可能会让更多人受他控制。但是——”李放鸢扭身看来,“你挡不住他,农星文已经足够强大,清除一两个人体内的芯片,于事无补,因为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正随时等候被控制。”
“这正是普权运动的要义之一:面对看似无比强大的敌人,我们不会屈服,而是挺身反抗,事实证明,敌人真的只是‘看似强大’,其实一切早有迹象,如果普通人类真的那么普通、那么弱小的话,为什么强者总是要让咱们屈服并听话呢?因为咱们很有价值,而且很有力量。”
李放鸢愣了一会,扭回身,沉默多时,突然道:“茹女士。”
茹红裳吓了一跳,“啊?我跟他们不是一伙……”
“忘记在你家里发生的事情,永远不要对外人提起,在‘历史’的记载里,我与陆少校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