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凌听罢应了一声，也不磨叽，兀自盘膝而坐阖上双眸。
“嗯？”
“推演丹方以及炼丹步骤，放心，不会很久的。”
“嗯。”
少年倒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他这道题着实有些刁难人，需要时间很正常，炼不出来也很正常。
那就让他看看，这位出身下界的天之骄子，究竟有几分真本事，又能走到哪一步。
两日后，杨子凌再次睁开了眼睛，眸光一抬，便对上少年那淡淡地带着些许审视的视线，“应该还没到第三日吧？”
“没，还有八个时辰。”
缺月残星，暗影沉沉，少年坐在紫藤树下，身上光影斑驳，“推演出来了？”
说实话，少年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让一个新晋炼丹师通过一品丹药推演出五品丹方并炼出来，这不开玩笑吗？
少年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杨子凌，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毕竟是救命恩人。他那些行径都是搬出来唬人的，只要杨子凌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便会考虑传授他些许丹道。
杨子凌满是风霜的双眸里噙着笑意，只不过片刻后就深深敛藏，“嗯，出来了。”
“我将炼丹过程说一遍吧，劳驾阁下听听对错，若无纰漏我便炼丹，若有错处，直接杀了我算了，也不必浪费你的药材。”
“……你说。”
“九阳天灵液二两微火炼化，青木长生藤半指碾碎提炼入炉，火盛两成三，千年天魂玉容果半枚与九百年九阳芝一同置入炉中，以微火炼化，再放凝霜草三钱……”
药材种类、品阶，入炉顺序，火候技巧等所有工序，杨子凌都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
一刻钟后，杨子凌语毕，满脸自信地看着不远处盘膝而坐侧耳聆听的少年。
半晌没得到回复，杨子凌微微蹙眉，捻了捻下巴，“不对吗？”
少年依旧沉闷，又过了片刻，才蓦地回过神来，“为什么要用凝霜草，又为什么是三钱？你熟知药理，应该知道凝霜草生来寒气极重！一旦放入，整炉丹药的药性都失了衡！”
听到有所出入，杨子凌也不慌，嘴角反而露出一抹微笑，他双手交叉垫在脑袋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就是你们的丹方有问题，我的推演不可能有问题——话说，你们的丹方真的不用凝霜？这两日，我反复推演了百余次，这就是目前为止最完美的丹方。”
闻言又是长久的沉默，少年掐指演算一番，“为何？”
杨子凌却愣了一下，不是，这玄灵界还上界嘞？丹道这么……
“咳咳，凝霜草虽寒，但并不会破坏流云聚灵丹的药性，不仅无害反而有利。璞春、玄髓、千灵参与九瓣里棠这四味药药性刚烈，虽不至于药性相冲，但也会令得丹药药性削减。”
“我辅以三钱凝霜，镇压四者药性，以至阴阳平衡，有何错？”
何人给他的自信？
卦仙苏忆桃是也。
他的丹道，可是经苏忆桃亲自指点过的，特别是这推演一道，错不了。
若说这都能错，当年苏忆桃可看不上他这枚棋子。
“…没错……”
少年的眼神略显迷茫，虽然他也改过不少丹方，但杨子凌说的这一点，他确实没想到，“你炼丹吧，无论是成是败…”
他一副见鬼的表情，半晌才终于是泄了气，“我想 ，你是对的。炼吧，就算炼不出来，我也不会杀你，不必有负担。”
见少年还有些神情恍惚，杨子凌也不废话，祭出丹火，翻掌取出一个破破烂烂的丹炉就要炼丹，这操作，直接把少年看得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他连忙掏出一只丹炉，“用这个……我还寻思你，以你的天赋，炼出来的丹药为什么还会有些许杂质，原来你就拿这破铁炉子炼丹？没杂质就怪了！！！”
“我穷——谢了。”
聚灵，起阵。
丹炉药材俱已浮空，紫藤树花枝摇曳，点点仙光暗浮动。
少年抱剑而立，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团赤色火焰，心中又多了几许思量。
这……
凤族气息？
若他没有猜错，怕不是来自昆山凤族？
凤凰浴火涅盘，涅盘余焰？
他一个小世界飞升来的，身份成疑不说，天资妖孽，剑丹双修，还有无数炼丹师可望而不可及的极品丹火？
把昆山凤族的涅盘余焰炼化成丹火，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杨子凌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实力强。
想了会儿，实在没想通，他便索性不想了，指尖碾着一朵紫藤花，默默在旁观摩杨子凌炼丹。
杨子凌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熟练那么漫不经心，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两个时辰后，日月颠倒，藤萝之间药香弥漫。
随着杨子凌双手掐诀，一声“凝”字出口，便见丹炉周遭光芒大盛，五色流光沉浮跳跃，璀璨夺目，周围的灵气更是像是受到召唤一般疯狂地朝着丹炉涌去。
须臾，光芒收敛，杨子凌翩然起身，拂袖间掀开炉盖，馥郁纯粹的丹香瞬间溢满整个空间。
杨子凌手指轻勾，十枚皎白圆润的丹药缓缓浮起，悬于半空。
他伸手一招，丹药落入手中，全部递给一旁有些看痴了的少年，“仙师瞧瞧？”后者没有接，神情依旧恍惚。
“你拿着吧，我用不上，这丹药于我而言，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你可知，你这般炼丹天赋，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玄灵界都要为之震荡。”
“我知道。”杨子凌满脸坦然，想了想，收下了丹药。
“生乎天地之间，问红尘大道，我不了解玄灵界，而玄灵界众生也不了解我。”
初来乍到，杨子凌向来行事低调，再加上后来得知苏忆桃的身份，做什么都更加警惕。
毕竟身上沾着卦仙的因果，不慎重不行。
眼前之人的出现，让少年突然发现他以前的路好像真的走错了，而他自己，出身世家，也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昔日的条条框框困住了。
困住了身，也困住了心。
思绪纷飞间，心神不守，道心动荡，少年一口淤血吐出，体内多年郁结之气蓦地溃散一空，困了他一千七百年的瓶颈就这么轻轻地破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忽然在杨子凌身上看到了一柄剑，一柄惊世骇俗的绝世之剑肆意潇洒，凌厉无双，甚至横压一方！！！
一剑出，荡四方！
一剑出，安天下！
一剑出，生万物！
杨子凌身上藏着一柄剑，或者说，杨子凌本身就是那一柄绝世之剑。
道法流转间，少年悟道突破。
顿悟，往往只在一念间。
少年刚想说什么，周身便泛起层层乳白色的纯净到极致的仙光，华光交织，纷飞缭绕，将陷入顿悟的少年包裹其中，四下道蕴无穷。
杨子凌站在一旁，静静守候。
半个时辰后，少年蓦地睁开一双清亮的双眸，仿佛能够穿透世间一切迷惘与黑暗。
少年眼里的光是那么纯粹，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此刻，少年不仅修为到了仙师五重，更是迈过了剑心圆满这道门槛，剑道大成！
杨子凌饶有兴趣地瞧着，见他睁眼，“这就突破了？”语气稍微一顿，轻道一句，“恭喜阁下了。”
“玉絜。”
“什么？”
“我的名字。”
“玉仙师。”
“凌道友。”
……
两人月下对坐，执棋论道。
“凌道友，我想听听你的丹道，观君炼丹之时，气息运转间似有道法自然之理，而这恰巧与你的剑道亦有相通之处。”
杨子凌轻抚衣袖，侃侃而谈。
“丹道讲究火候、药材、阵法的完美配合，正如剑道需人剑合一，把握时机，顺天应势，道法天成。我的剑道生于药道……”
“不知道友师承何处？”玉絜忽然问道。
“轩……”杨子凌默默把“轩辕药道”几个字在嘴里溜了一圈咽回了肚子，道了一句，“玄门。”
毕竟玄门苏忆桃嘛，这么算算，他也算师承半个玄门？
玉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玄门？这话九成是胡诌来搪塞他的。
秘密多……那就慢慢扒，不能操之过急。
“等我巩固完境界，带你出去。”
“好，我不急，就怕门外有人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