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454.联手吧
“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吗？”乔木调整好坐姿，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势。
方主任先开口了：“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一点误会……”
“误会？”乔木眉毛一扬，用质疑的语气，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
他心中惊讶之余，也不禁冷笑：这两位，竟然真的合流了。
难怪方主任刚才在电话里是那种态度。
那个态度，不是给他看的，是给胡磊看的。是想向胡磊展示他对乔木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也难怪范鸿不在场。
被打断的方主任，有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尴尬，但立刻就调整好：“这么说确实不准确，应该说，是胡工和我之间一直有些误会。”
“至于小乔你，纯粹是被我连累，遭受了无妄之灾，”他笑着开解，“当然啦，你确确实实是受了委屈，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是把一部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想借自己的身份，替胡磊说和。
但也就是嘴上这么说，他可不会因为自己主动揽下一部分责任，就承担一部分补偿。
说白了就是想借一张老脸，让乔木“就这么算了”。
“乔工，上次项目中，我确实找了外人，想让他们给你一个下马威，”胡磊一脸坦诚，“这事儿确实是我做差了，失了p9的气度和格局。我胡磊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什么损失尽管提，我保证加倍补偿。”
加倍偿还，自然不是用他自己的积分和代币，而是借助他的势力，之后的项目中，帮乔木赚回来。
不过人活一张脸，尤其是胡磊这种对手下并没有实际控制权的领导，维持自身权势，很大程度上靠的其实是“对既定事实的承认”。
就是说他可能一开始靠个人打拼，在一个小团体中当上了头儿。之后的人加入他的团队，肯定是来依附、合作，不是来找事儿的，自然就会默认他的地位。
而随着团队规模越来越大，这种“默认”也就越来越深入人心，仿佛他天生就该是头儿。
但这种既定事实，其实是非常脆弱的。
大家认你，是因为你管理之下的团队能正常运行，给成员带来好处。
如果你管理失措，捅了娄子，让大家的利益受损了，大家会立刻意识到一点：凭什么不能把他换掉？
顷刻之间，你的地位就摇摇欲坠了。
所以胡磊是不敢轻易低头的，他不是杨海龙那种风格的。
杨海龙低头，大家只会感动：看！他真拿咱们当兄弟姐妹，不跟咱们摆谱！人们只会更加佩服他，更加配合他，以求对得起这份“情义”。
他低头认错，大家只会觉得此人威信不再，往后越来越有恃无恐、蹬鼻子上脸。
所以这一次，能让胡磊主动低头承认错误，哪怕不是公开的，事实上也已经很难得了。
至少他和方主任，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都已经低头了，你也该就坡下驴了吧？
但……他难得不难得，关乔木什么事？
他直接问：“你找那八个人，委托内容是什么？”
“阻止你完成可选任务，给你一个……”胡磊说着，突然察觉不对，纠正道，“是七个，不是八个。”
见乔木没说话，他只好继续说：“给你一个教训，让你强制结束项目。”
“这和我的经历可不太一样，”乔木冷笑，“他们当时，可不只是给我个教训那么简单。”
方主任闻言，眉头一皱：难道胡磊还在说谎？都这种时候了……
胡磊则一脸不信地摇头：“不可能。我了解他们，那群家伙，让他们多做一点点，都要加钱。”
否则他的条件就是阻止乔木完成必选任务了，那样他后续的手段更有说服力。
乔木一直在仔细端详胡磊的反应，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他冷笑道：“据我所知，他们接受的委托，根本不是给我一个教训，而是杀了我。”
“这怎么可能！”胡磊嗤笑着摇头，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想要狮子大张口。
但下一个瞬间，他想起了那通越洋电话……
看着对方的脸色陡然铁青，乔木心中有了底，用轻柔的语气继续说道：“……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原本听乔木前半句，也以为对方是贪心不足的方主任，正想着怎么隐晦地提醒一下对方，听到这话，仿佛脖子被人一把攥住一般，没了声音。
他看向胡磊，对方侧坐着，同时扭头看向他对面的乔木，只留给他小半张侧脸。
但那上面凝固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是七个，不是八个……
我把他们都杀了……
七名中阶调查员，一次项目，就都……
杀了？
方增耀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恍惚之间，他甚至有一种自己身处话剧舞台的错觉。
毕竟，杀人……怎么可能？
战斗类调查员，确实会与他人对抗并受伤，但有康复中心的“妙手回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能活蹦乱跳地走出来，甚至直接去食堂吃饭。
调查员死亡，也不是没有。但摊到每一个分部上，其实就很罕见了。尤其是省部，更不容易出现伤亡。
一则康复中心的设备与技术更好，二则有足够多的p6，还能随时抽调p7-p9。
久而久之，至少他们这些非事业部员工，就会觉得，伤亡这种事情，距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
更不用说杀死其他调查员了……
就好像一个程序员每天朝九晚十，社畜到不行。突然有一天，他听到几名社畜同事聊起昨天与境外网军的激战……
他会本能地质疑各种真实性，包括对方说的，包括自己听的、看的，甚至包括自己的精神问题，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问题。
但现在很明显，乔工不是在吹牛，胡磊也没配合对方，他自己更是非常健康。
那就意味着，对方真的在一次项目中，一口气杀掉了八个调查员，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
回到现实后，对方既没有心有余悸四处求助，也没有勃然大怒举报投诉，而是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直接去食堂吃饭。
他记得，对方那次项目，似乎都没有受伤吧？
现在，直到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对方才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
仿佛在说“上次项目中，我不小心弄死了你养的一窝兔子”。
看着无比平静——至少他看不出有丝毫的伪装或故作镇定——的乔木，他突然感觉遍体生寒。
他将对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岁职场新人，可以任他利用，任他摆布，是不是太托大了？
他突然想起来，多年前，他在前往地方担任m2分部副主任时，曾问过自己的老上级，当时的m4总部部门经理，为什么不能让分部主任副主任直接把调查员们管起来。
他是从某公职部门调来公司的，那时候胸有成竹，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很快就能晋为分部主任。
治下的主要部门和员工，却不归自己管，这让他很不舒服。
身为领导，我的手下，当然要我说了算，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当时他的老领导，只是意味深长地告诉他：“小方，相信我，你管不了他们，你也不想管他们。”
他在一线的那些年，确实深有体会：这些调查员，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们的性格五花八门，和其他部门的员工，甚至和大街上那些普通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们骨子里是桀骜的。你想要驱使他们，可以用利益、感情、道德，唯独不能用权位。
就像眼前的胡磊，这家伙在省部例会上，与他们有分歧时，时不时就会来一句“老子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意在提醒他们别想用级别来压他。
这话肯定是吹牛，而且他们也知道，对方所谓的“杀人”，都是项目中的“人”。
可那些能算人吗？如果算的话，那你去网吧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称得上“杀人无算”了。
所以，真的没人拿胡磊的话当回事儿，大家不过是忌惮他在两大事业部中的势力罢了。
但现在，他真的遇到了一个……这算什么？视人命如草芥吗？
八条人命，轻描淡写。如果没有脑干芯片，如果没有遍布大街小巷的天网系统，对方是不是还敢在现实中……
毕竟项目里杀的那八个，都是真人。项目里都杀了，现实中还有什么不敢的？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这些调查员五花八门的能力，以及他们这个层次人尽皆知的，某些绝对不能招惹的调查员。
这些家伙，现实中，真的没杀过人吗……
这个瞬间，他对当年老领导说过的话，又有了新的体会。
这个体会就是：他真的，不想管对方。
他真的，不敢管对方了。
他虽然是m5省部主任，但只是一个工作赚钱养家的普通人而已。
另外两人自然不清楚方增耀此时脑子里已经乱了套。
胡磊正认真辩解：“我根本没必要这么做。说句难听的，我真想害人，早就雇人去收拾范工了，何必等到你来？再说了，我图个什么？无论范工还是你，都威胁不到我。就算是方主任……”
他回头瞅了眼对方，却发现对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让他心中惊讶之余，也很不快。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扭过头继续说道：“他针对的是龚荣，不是我。总部想收拾的也是龚荣，不是我。害你性命，害任何人性命，对我都没有好处，只有隐患。”
乔木随意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认可，又问：“你是怎么联系那些俄国人的？”
胡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说道：“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困兽’，我和他之前在别的项目认识的，但不算太熟。”
这是谎话。
乔木简单审问过钢铁侠，知道他们背后的组织有个专门的网站，就是用来接脏活的。
在非法网站上购买违法服务，恶意针对同事。找认识的同行帮忙教训一下同事，顺便给点“辛苦钱”。
这两种行为的性质，可是截然不同的。前者甚至涉嫌严重犯罪。
他兜里的个人终端正在录音，如果对方敢说实话，等于又一个把柄落在他手上了。
可惜对方还是很谨慎的，这让他有些可惜。
“乔工，我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毕竟你和范工的关系在那摆着呢。但我也实话实说，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
胡磊说着往后靠在靠背上，双手直接插到后脖子处垫着：“你和范工，都是独行侠类型的。范工这个人最讨厌拉帮结派，至今甚至都不愿意加入员工兴趣小组……”
他嘴上勾起一丝讽刺，似乎是对范鸿的“道德洁癖”很瞧不上眼。
“你更极端。我猜，离开大同分部至今，你恐怕都没和孙朝阳联系过吧？”
乔木没回应他，他也不需要乔木的回应。
“我要说的是，咱们是截然不同的路子。你们再讨厌我，也拿我没办法，除非你们也打算拉帮结派，在省部搞员工兴趣小组。不过那样一来，你们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还怎么讨厌我？
“我很清楚，你们伤不到我的根本。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挤兑范工，恶心他。但另一方面，我压根不会真的去对付他，因为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懂吗？”
见乔木点头，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话，他不仅是说给乔木听的，更是说给范鸿听的。他就怕那个愣头青拎不清形势，一听说他和方增耀握手言和了，脑子一热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他现在够焦头烂额的了，不想浪费精力去处理范鸿。
“整个山西，还没有我胡磊怕的人，”他傲然道，“咱们调查员的地位本就超然。事实上，无论方主任，还是龚荣，我都可以不掺和。我只是不想被人当枪使。”
他随即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敢打赌，真正想要害你的人，肯定是龚荣！”
其实话说到一半，乔木就已经猜到了。
方增耀和胡磊合流，总得有个目标吧？这个目标还能是谁？肯定就是龚荣了。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肯定是哪一次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他也和那群俄国佬联系上了。这次他知道我的计划，肯定暗中安排，想要害你性命，顺便嫁祸于我。
“还有那两篇帖子，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来，那根本不是我的安排。我的计划只是让你在项目中吃亏，然后让人吐槽几句，让你在省部丢个面子，给你个下马威。”
胡磊说得倒是轻描淡写，不过乔木也不打算追根究底。
“那两篇帖子是要往死里整你，我还是那句话，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一开始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第二篇帖子一出来，我就知道是他了。因为他跟我提过你表姐的事儿，也只有他会那么无聊，关注那种小事情。
“看到那篇帖子，我就知道，他是想彻底把你整倒，趁机牵连范工和方主任，一击把你们全部打倒！”
“不仅如此，关于我的那个视频你看了吧？”胡磊恨恨道，“我可以告诉你，通篇都是造谣！”
“二十万？”他冷笑道，“扔我脚边我都懒得看一眼。”
他恶狠狠说道：“那家伙，就是想用两篇帖子打垮你们，让我背黑锅，承受你们的报复。然后再用那个举报视频打垮我。这样一来，整个省部，甚至整个山西，就都是他的天下了！”
“那个笑面虎，打的好算盘！”他的表情，略显狰狞，“我以前还真就看走眼了！”
乔木听得目瞪狗呆，强忍着没抬手挠头。
他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胡磊是打算笑里藏刀，趁他不备直接攮他几下。之后就觉得奇怪，他那个视频就算没让胡磊原地爆炸，也不可能让他的态度180°大转变。
好嘛，闹了半天，对方是把龚荣当幕后黑手了！根本没往他这儿想！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站在对方的立场上，雇人收拾他，失败了；后续的造谣帖，被抢先了。四舍五入就等于人家什么都没做。
人家既然自忖什么都没做，自然不会首先往“乔木的报复”上去考虑。
胡磊说着，只觉得身后太安静了，回头瞅了一眼，发现方主任完全没有敲边鼓的意思，任由他发挥。
这让他心中大为不满。改弦更张这么大的事情，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太不靠谱了！
他只好自己继续掌控场面：“我不会说什么冰释前嫌的废话。我和范工不对付，不是利益纠葛，就是性格合不来。以前合不来，往后一样合不来。”
“至于你，虽然那群俄国人的行动是龚荣的手笔。但我说了我会补偿你，那就算我头上了。这话我说到做到！”他大手一挥，显得很有气势。
“我就一点要求：现在开始，咱们之间休战，一致对外，先把龚荣那个狗*的干翻了再说别的，怎么样？！”
乔木完全没被对方的慷慨激昂调动起来，见对方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在对方欣慰的神色中，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