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294.选择道路
磊磊和琪琪的劝说很难说奏效了，但也很难说无效。
二舅和二舅妈显然深谙“大过年的”的道理，就是“嗯嗯嗯哦哦哦”，完全不表态。
乔木也不去掺和，他很清楚，认知不同的人，是根本没法用语言说服的。
他穿上外套出门，露露正在单元门外不远处的水泥墩子上坐着，低着头，一只脚搓着地上的砂砾。
他走过去，站上旁边的三人扭腰器，开始扭起来。
察觉到有人的露露抬头，看到是他，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磊哥和琪姐正劝着呢，”他说，“我说的也没人会听，就出来骚扰你。”
“他们能劝动？”露露一脸期望。
“不知道，”乔木坦诚道，“反正我出来的时候还就那样。”
见对方又消沉了下去，他说：“运气好的话就劝动了，不过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到时候劝不动，也能面对；劝动了，就是惊喜。”
“你心态真好，”露露勉强一笑，又问道，“当时你咋让二姑二姑父同意你上班的？”
乔木一愣，露露也反应过来了：还能咋说服？跳楼呗。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想要补救，但话已出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就蔫儿下去了。
“这俩事儿不一样，”乔木并不在意，边扭边笑着解释，“我是出去赚钱，自力更生，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你是要花父母的钱，学费、住宿费、生活费，一年好几万。”
“我是上学，我又不是乱花钱……”露露显得很委屈。
“别瞎想了，”乔木从扭腰器上跳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下午请你们出去玩，想玩什么？”
“最密室吧，他家出了个新密室《梵高》，我们同学都推荐了，说场景布置得特别好！”一说到娱乐，露露总算有了些精神。
乔木想了想：“还是VR吧，佳佳说新出了个《盟军敢死队》，二战题材的，特别刺激。”
一听射击类的，露露立刻兴致大减，但也没有出言反对。
“不想玩VR？”乔木洞若观火。
“没事儿，”露露没说想也没说不想，“玩儿啥都行，我也好久没玩VR了。”
“为啥不坚持？”乔木继续追问，“你最近这么不开心，坚持玩密室逃脱的话，我肯定不会拒绝的。”
露露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在那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
“因为你不好意思坚持，你知道是我请客、我掏钱，对吧？”乔木直接挑明，“如果是你请客，哪怕最后因为佳佳和乐乐而同意玩VR，但你至少也会坚持一下。”
他轻轻说道：“谁掏钱，谁就有决定权。出去玩是这个道理，上大学也是这个道理。”
“他们是我爸妈！”露露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委屈的唾沫都在上下门牙之间拉线了。
“所以他们从不让你受委屈，一定要给你最好的，”乔木不为所动，“住最好的学区房，上最好的补习班，小学就用最好的文具、背最好的书包，每天回家还有最好的饭菜水果。”
“你二姑昨天还说呢，之前和你妈去菜市场，你妈买的樱桃都是八十一斤的。她问能有多好吃，她说不知道，说是你爱吃。”
乔木笑道：“你哥我一个月赚一万块钱，也没吃过八十的樱桃。你一会儿问磊磊哥吃过没，我估计也悬。”
露露抿着嘴不说话，就是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你妈肯定没跟你说过她没吃，都给你留着。她肯定说你回来前她就吃过了，就怕你推让，怕你有压力。
“她可以吃一个，吃几个尝尝，但她就是没吃。她没吃，你爸肯定也没吃，你爸比你妈轴多了，那是个属驴的。为啥不吃呢？”乔木自问自答道，“不是因为他们吃一个都心疼，是因为在他们看来，看着你吃得开心的样子，比吃八十一斤的樱桃更幸福。”
“所以他们竭尽所能给你做好的，至少是他们看来最好的……”
“在他们看来，八十一斤的樱桃是最好的，”他轻声说道，“不用加班，一年放三个月假，可以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教师编也是最好的；有更多择业选择，只要有才能，在哪个城市、哪个国家都能活得体面的设计类专业也是最好的。”
“那、那，”露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俩也得、统一意、意见吧？就、就知道吵！”
“他俩的意见不重要，露露，重要的是你的选择。”乔木叹气，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坐到她旁边的水泥墩子上。
“我希望你能坚持自己的梦想，我、磊哥和琪姐都是这个想法。因为我们都知道，年轻人能够坚持梦想直到成功有多么可望不可及，哪怕坚持到失败也是无比奢侈的。而且我们都知道，现在即使你选了师范或设计，你也不会快乐的。
“露露，我们支持你坚持自己的梦想，但通往梦想的道路有很多条，你不能只眺望着远方的梦想，幻想一步抵达。你要在许多条路之间做出选择，之后还要在无数个岔路口不断做出新的选择。”
他迎着对方迷茫的视线：“现在你面前就有两条路。”
他指了指面前道路通往小区围墙的一边：“你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离家出走、拒绝报道、断绝关系。他们爱你，他们最终一定会妥协。就算他们不妥协，像你说的，报志愿的账号密码在你手里，你不交出来，谁也改不了你的志愿。谁改了谁就要坐牢。”
他又指了指路通向小区主路的另一侧：“你也可以努力让他们相信，学医虽然很累，但学医的你，才是那个最好的你，才是那个最快乐、最幸福、最能实现人生理想的你。让他们相信，能让你幸福的最好办法，就是当下相信你的判断，尊重你的选择。”
露露的哭泣逐渐停止，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那我，咋证明呀？”
“这要你自己想，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你们平时是如何沟通的。”乔木笑道。
随即他话锋一转，冷酷道：“只要你真心想要学医，你就一定能找到办法。如果你找不到，那证明你只是在借题叛逆，想要摆脱父母的控制。学不学医，于你而言其实无关紧要。”
听到这话，露露万分愕然，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不再说话，低下头冥思苦想起来。
十几分钟后，听到敲门声跑出来开门的乔母，看见乔木身后眼眶红肿的露露，顿时一愣，立刻心疼道：“哎呀妈呀，快进来快进来，这咋哭了？！”
她瞪着乔木：“你欺负妹妹了？！”
乔木冲她狠狠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露露进了厨房，将二舅妈拽了出来，直奔关着门的“吸烟室”。
门打开的一瞬间，二舅发泄的抱怨就被浩渺的二手烟裹挟而出。
“爸，妈，我有话跟你们说！”
随着露露坚定的声音，房门被随手关上了。
里面的大老爷们一个都没来得及撤出来，外面的妇女同志们则各个抓心挠肝地想进去。
“咋了这是？你跟你妹妹说啥了？”乔母有些着急，“这大过年的，别再吵起来。”
“放心吧，吵不起来的。”乔木笑着随口安抚了一句。
那边三舅妈看着乔木，反而比乔母更快放下心来，拽着乔母和琪琪就进厨房了。
几分钟后，满手狼藉的琪琪就被大姨抱怨着轰了出来。
琪琪冷哼着去洗手间清理干净，就在客厅帮大舅妈和三姨包饺子。
几分钟后，出来瞅了一眼的姥姥，不动声色地将琪琪从桌子旁挤了出去。
琪琪望着那边看似唾手可得实则遥不可及的饺子皮和饺子馅儿，尴尬地朝乔木笑了笑，又一头钻进了洗手间。
又过了十多分钟，“吸烟室”房门打开，同样红了眼眶的二舅妈牵着眼眶更红了的露露走了出来。
她直接叫正在擀饺子皮的三姨：“三女……”
露露拽了拽她的手：“我说吧。”
在所有停下手中工作、探头观望的家人的视线中，露露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鼓起勇气：“三姑，你认识机车厂医院的人吗？我六月考完试，想找个医院当义工。不要钱，就是白干。我肯定不能给人看病，但那些杂活儿，扫地擦桌子倒水扔垃圾，啥活儿我都能干。”
三姨一脸愕然地越过头她的脑袋看向她身后的二舅妈，后者则对她点了点头。
三姨立刻了然，眉开眼笑道：“行，那还不行啊！三姑认识他们护士长，到时候直接带你过去。”
问题解决了，吸烟室的男人和厨房的女人们全都鱼贯而出。
男人们丝毫不吝于溢美之词，各种直球夸奖露露也长大了，出息了。夸得露露脸红到了耳朵根。
乔木没说话，和这个妹妹对视一笑后，就看着主卧室里，“佛爷”的脑袋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那就炒菜哇？准备开饭！”三舅妈的大嗓门子又响起来了，“那俩小兔崽子，大中午的又玩得不着家了。淘淘，你去给舅妈把那两个小枪崩弄回来！”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乔木应和着就拿起外套再次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