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陆续手中的那枚男戒,正是萧祁霆当时亲手设计的他们的婚戒。
只是那枚原本雪亮的戒指,此时缝隙里面塞满了黄色的淤泥,斑驳的不成样子。
姜九漓睫毛动了动,接过这枚一直被陆续在掌心里攥着,却依旧冰冷的戒指,愣愣的又问了一遍,
“萧祁霆他在哪?”
陆续的表情和戒指,已经让她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姜九漓不愿多想,她想要听陆续亲口告诉她!
“救援队找到萧总的时候,他的尸体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又碰上夏季高温,已经高度腐烂的呈现巨人观的状态。
虽然脸已经完全辨认不清原来的样子,但是他手上戴的这枚戒指,却可以确认……他就是萧总。”
说到最后,几度哽咽的陆续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瞬间泪流满面。
姜九漓本来就很差的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似的僵在原地,那枚死死攥紧的男戒,嗝得她掌心的软肉一阵生疼。
墨果果听到萧祁霆的死讯,直接惊呆了!但现在她最担心的还是姜九漓!
她原本明亮的眼睛就像蒙上了一层灰尘,坚强果断,从不服输的她,现在全是散发出一种绝望的气息。
“梨子……”
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的墨果果害怕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她只能在旁边紧张的扶住她,生怕她腿一软的摔倒!
回过神来的姜九漓一把抓住陆续,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抓得他胳膊生疼。
“我不相信,肯定不会是萧祁霆!我要亲眼看到他,带我去找他!带我去找他!”
姜九漓眼圈通红,头发凌乱的像是疯癫了似的,却硬生生的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不哭,那个人肯定不是萧祁霆!她相信萧祁霆绝不会死!
“小九爷你冷静点!”
看到姜九漓这副样子,战擎心疼的要命,连忙过来拉住她,生怕她弄伤了自己。
虽然他一直都痛恨萧祁霆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甚至为了利益抢夺姜氏中医的股权,在她心头狠狠的插了一刀!让他恨不能亲手弄死他!
但是当时的情况他看得很清楚,要不是萧祁霆在危急关头,当机立断的砍断了绳子,他们也许全都会被那棵倒下的大树砸死!
他就算再觉得萧祁霆不是个东西,但是在那一刻,他佩服他是个纯爷们!
陆续嘴唇颤抖着,拖着哭腔的道,
“萧太太,萧总现在已经连原本的样子都没有了……为了不让萧太太留下终生难忘的阴影,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看他!
我也担心会搞错,甚至我希望是搞错了!所以我已经让人把尸体送去做dNA检验了,很快结果就会出来。”
“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去外面等!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一家医院,一家医院的跑去问!”
姜九漓死死的拽着扯着他的胳膊,漆黑的眸子空洞的就像一口干涸的井,里面幽深的执念让人看一眼就瘆得头皮发麻。
陆续垂下头,半晌才道,
“在人民医院。”
战擎扶着姜九漓的肩膀,
“小九爷我去借辆车送你过去!”
“梨子我也跟你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身边陪着你!”
墨果果紧紧的搀着姜九漓的胳膊。
从外面回来的叶绪风得知最好的哥们死了,就像被人轮了一棍子似的,悲从心底来的瞬间红了眼,
“那个人肯定不是祁霆!绝对不是!我跟你们一起去!”
人民医院,法医科。
姜九漓始终坚持在外面站着,等着NdA鉴定结果出来。陆续和墨果果就陪着她站着等。
无论她因为姜氏中医的事怎么怨萧祁霆,当时如果不是他的话,她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他能够把事做绝,在危难中狠心抛下她自己逃生,让她恨到底的话,那就罢了。可是这次他却又在生死关头,没有一丝犹豫的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她!
这也让她更怨他、恨他!她真想亲口问问萧祁霆,他既然费尽心机的得到了姜氏中医的股份,为什么不好好活着,等着姜氏中医给他赚取足够多的利益?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想要的是又是什么?
当医生拿着鉴定结果出来,询问外面站着的人,
“9号死者,已经能够证实身份与萧祁霆先生吻合,你们谁是他的家属?”
9是姜九漓最喜欢的数字,也是她的幸运数字,姜九漓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数字会变成萧祁霆的死亡编号。
姜九漓张了张嘴,煞白着一张脸的她想要告诉医生要‘我是萧祁霆的家属’,就在她伸手想要接过医生手里那份报告的时候,那张雪白的纸在眼前突然变成了一道刺眼的光影。
她身影踉跄了一下,朦胧中听到周围响起疾呼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病房里。
前几天一直没怎么睡觉的姜九漓,在病床上整整昏睡了七天。
因为这七天一直没法吃东西,她一直在靠点滴维持生命,整个人就像只剩下肉体,而没有了灵魂的玻璃娃娃,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最可怕的是,谁来都叫不醒她。
姜九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中她和萧祁霆住在归云牧场,萧祁霆把鼎弈医药交给专业的管理团队去打理,而她也不想继续过问姜氏中医的事。
第一次卸下担子的她觉得轻松极了,每天和萧祁霆在牧场里浇浇花,晒晒太阳,或者喂喂牛羊。
萧祁霆买了一匹很漂亮的白马,穿着白色衬衫的他骑在马上,手里握着一束紫色的鸢尾花,搂着她的腰带上带她上马,把最漂亮的那一朵簪在她的头发上,带着她驰骋在牧场的草原上。
傍晚他们吃过晚饭后,就相互依偎在庭院的秋千架上,看夕阳西下,看星星一颗颗点亮夜空,跟他一起为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字,盼望着他们的出生。
他搂着她,在她在耳边告诉她,他一直都是深爱着她的,之前他们的种种都是误会,他对着月亮发誓,永远不可能做伤害和背叛她的事。
她满足于这种简单而平和的生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姜九漓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她的意识已经进入了深度昏迷中,听觉和感觉都自动闭合,拒绝感知外界。
因为她受到过巨大的刺激,让她觉得心理上很痛苦,所以自己不想让自己醒过来。
但是打点滴只能维持人一时的营养和体力,如果她一直醒不过来的话,谁也救不了她。
为了能够唤醒姜九漓,墨果果赶紧把傅闻璟和苏瑛接了过来,然而就算他们来了,也一直没法叫醒姜九漓。
看到姜九漓这副昏迷不醒的样子,傅闻璟顿时泪洒当场,他默默对着佛祖发誓,如果他女儿能够醒过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女儿的命。
知道姜九漓最牵挂的人就是萧危,陆续便回堰北城把萧危接了过来。
本来大家都怕萧危年纪小,接受不了爸爸去世的噩耗,想着等回了堰北城以后慢慢告诉他,但是眼下姜九漓的情况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萧危在车上知道这一切后,虽然他很想很想哭,但是他小手用力的拧着自己的大腿,疼得直发抖,也不许自己哭出来。
因为妈妈还等着他去救!爸爸已经不在了,他要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守护妈妈!
当陆续带着萧危到了病房,看到病床上的姜九漓嘴角带着微笑,像是一直打算就这么睡下去,萧危小手摇晃着姜九漓的胳膊,害怕的叫着她,
“妈妈你醒醒!我是小危!”
“妈妈你醒过来好不好?你是不是不要小危了?”
“小危好不容易才找到妈妈,不想成为没有了爸爸,再失去妈妈,孤苦伶仃的孩子……”
“妈妈你答应过我,以后要陪着我长大,再也不跟我分开了,妈妈不能说话不算话……”
虽然萧危努力忍耐着,但到底还是个四岁的孩子,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姜九漓的手背上。
恐惧的就像是一只被母兽遗弃的幼崽。
梦境中,正在给花浇水的姜九漓,手背突然被水管里的热水烫了一下,疼得她手一松,水管顿时掉在地上。
“怎么了?”
从屋里出来的萧祁霆紧张的跑上前来,拉过她的手,就见她白皙的手背被烫红了一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带你进去擦一下烫伤膏。”
萧祁霆眉头紧蹙着,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时,却发现拉不动她。
他疑惑的回头,却发现姜九漓直勾勾的看着他,
“萧祁霆,萧危呢?”
他愣了下,随即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把姜氏中医传给咱们儿子了,现在有战擎辅佐萧危,替你把姜氏中医管理的很好。”
姜九漓垂下长睫,挣脱开萧祁霆的手,捡起地上的水管问他,
“刚才我是被水管里的水烫伤的,可是如果我没疯的话,怎么会用开水浇花呢?”
“小漓。”
萧祁霆皱眉,就见姜九漓近乎贪恋的看着他,声音哽咽的道,
“萧祁霆我知道,我一直在做梦。我在编织一个有你的梦,一天又一天的自欺欺人。可是梦就是梦,就像易碎的泡沫一样,早晚都会醒的。我留不住你了萧祁霆,怎么办……我再也留不住你了……”
眼泪从她红着的眼眶蜂拥而出,萧祁霆一把抱住她,墨眸赤红一片,
“小漓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分开过那么多次,这一次再也不会分开了!你摸摸我,你抱抱我,我是真实存在在你面前的!我是有血有肉,有体温的!”
姜九漓紧紧的抱着萧祁霆,却哭着摇头,
“对不起萧祁霆,我要走了。母子连心,我感应到小危他在叫我,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能和你在一起,就弃小危于不顾……”
男人灼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脖颈,一滴接一滴的滑落进她的衣领里,他近乎祈求的跟她说,
“求你了小漓,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求求你别离开我……”
姜九漓痛苦的闭上眼睛。
萧祁霆,对不起。
在萧危的呼唤下,众人看到睡着的姜九漓眉头紧蹙,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蜷缩着的僵硬身体,像是忍受着巨大的悲恸一般。
最终她沾染泪水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空洞的像死水一般,随着萧祁霆的脸彻底消失在眼前,一滴泪顺着她眼角流下来。
看到姜九漓终于醒了,萧危两只小手抱着她的胳膊,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姜九漓眼睛缓慢的眨动了一下,哑声道,
“妈妈答应过你的,不会食言……”
傅闻璟当场老泪纵横。
这种痛失所爱的滋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本以为自己尝过这种锥心刺骨的滋味就算了,没想到还要他的女儿再尝一遍……
苏瑛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也难过又感恩的泣不成声。
墨果果激动的摇晃着叶绪风的手,喜极而泣,
“梨子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都吓死我了!”
虽然叶绪风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自己兄弟去世的消息,但他知道萧祁霆最大的心愿,一定是希望自己深爱的女人平安无事。
战擎紧紧握着病床护栏的手,这才终于放松下来,手背上耸动的血管久久不消,指尖已经失了血色。
虽然墨砚南现如今已经明确的知道了,自己爱的人到底是谁,但当看到一向骄傲的像道明媚的阳光般的姜九漓,整个人都像朵逐渐枯萎的花,他也焦虑又担心到不行。
从外面买粥回来的寒司夜听说姜九漓醒了,他惊喜的奔到床头,握住姜九漓的手,
“阿音,我给你买了小米粥,还是刚刚煮好的。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吃没喝了,消化功能还没恢复过来,但是小米粥容易消化还养胃。你喝点好吗?哪怕一口也行!”
在得知萧祁霆的死讯时,寒司夜也很难相信,萧祁霆竟然就这么死了。
但是他更没想到的是,萧祁霆的死会对她的打击这么大,竟让她一心求死!
这几天他一日三餐都出去买小米粥,想着如果她突然醒了,想吃东西了,床头就有碗热乎乎的粥喝。
以前他被家人打得皮开肉绽,从小黑屋里逃出来去找她的时候,她总会让佣人熬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喝得饥肠辘辘,身心俱冷的他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她的手凉的就像冰一样,他希望她也能喝一口粥,让自己的身体从里面热起来。
姜九漓表情淡漠的抽回手来,让寒司夜眸光微黯。
她醒过来了,就意味着萧祁霆已经死了的事实,就那样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的插进她的胸口,用力的翻绞着。
她的心在流血,却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但是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后哑声问道,
“陆续呢?”
在得知她昏迷的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陆续已经把萧祁霆的尸体火化了,并且把他的骨灰带回了堰北城,葬在了‘天沐陵园’里面,萧家单独买下的一片私人园区里,和他父母还有爷爷葬在一起时,姜九漓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便要求立刻回堰北城。
天空阴的就像一块巨大的铅板。
陆续载着姜九漓和萧危来到天沐陵园的时候,从车上下来的姜九漓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手上拿着一束她从萧家顶楼花园亲手采的鸢尾花。
当来到萧祁霆的墓前,看到那座墓碑上竟然是两个人的名字的合葬墓,姜九漓眼圈瞬间红了。
陆续在一边解释道,
“萧总说过,以前萧太太和他约定过,你们死了要葬在一起,所以萧总很早就选好了一座合葬墓。”
墓碑上‘萧祁霆’三个字是金色的字,而‘姜九漓’三个字是红色的,死人的金字和活人的红字并列在一起,就像阴阳两隔的他们。
姜九漓睫毛颤了颤,看着墓碑上的萧祁霆面容英俊的黑白照片,不明白的问陆续,
“墓是萧祁霆知道我真实身份以后才立的?他不是恨我,想要报复我吗?”
陆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协议,
“萧总他从来没有恨过萧太太。相反,萧总他知道萧太太想要把姜氏中医的股份全都收回来,不但在背地里暗中帮你收购散股,还故意在姜雪玫母女面前装作和萧太太不和,骗姜雪玫把股份卖给他。这26%的股份萧总已经签了赠与协议,它是萧太太的了。”
拿着那份萧祁霆亲笔签字的文件,姜九漓哭到难以自已,眼泪重重的砸在他抑扬顿挫的签名上,瞬间湿了纸张。
原来萧祁霆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原来他到死,都是深爱着她的……
恍惚中,姜九漓突然瞥见旁边的一排松林中,站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那颀长的身形和清冷的气质让她顿时身体猛地一僵,一脸不可置信的转头,
“萧祁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