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见画儿低着头不说话,便轻轻推了她一把,道:“你低着头做什么,娘跟你说话呢。你也常在江湖上走动,一定知道云天行这个人吧?”
梁画儿点了点头。
梁夫人含笑道:“你想不想嫁给他?”
梁画儿苦笑道:“娘,你女儿有多少能耐,你还不了解吗?云天行是云门的门主,不但年轻有为,还有极高的剑术修为,在后起之秀里也是翘楚,岂会看上我这么一个乡间野人。唉,我算是看明白了,缘分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以前为了嫁给东门夜雨,我辛苦练功学剑,该使的计谋手段也都使尽了,可结果怎样,连清……”她本想说连清白都丢了,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梁夫人拍着画儿的手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若连想都不敢想,事情是绝对成不了的。你要大胆去想,勇敢去做,有娘在背后帮你,想不成都难。你给东门夜雨下药被撞破,是你自己不小心,并不是娘的计策行不通。如果你当初再小心一些,你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但凡他还有一点责任心,都不会弃你于不顾。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云天行的事,娘会再托人去打听,等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再加入云门吧。”
梁画儿心知此事必不能成,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便道:“娘,云天行已经有了未婚妻子,我即便成功加入了云门,也没可能会嫁给他,何必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呢。”
梁夫人眉头一皱,道:“你这性子跟你爹真是一模一样,一遇上难事,还没开始做,就先泄了气,这样如何能够成事?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能不能成,而是怎样才能成。首先你得把态度摆正了,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是在给你找归宿,怎么看着那么不情愿!”
梁画儿低着头,默不作声。
梁夫人继续说道:“莫说云天行已有了未婚妻子,就是已经成了亲,你嫁过去,娘也有办法叫你做大,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梁画儿欲言又止。
梁夫人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道:“现在对云天行的了解还太少,娘会再托人去打听,你自己也上点心,别整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烦。”说罢,起身走到铜镜前整理妆容。
梁画儿心想:“娘平时很少梳妆,今天这是怎么了?”口里问道:“娘,你要出门吗?”
梁夫人一面往脸上搽粉,一面说道:“自打凤娇入了土,娘一天去老娼妇那里一次,不为别的,就为了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儿。哼,这老娼妇欺负了我那么些年,现在终于轮到我欺负她了,呵呵,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梁画儿道:“娘,你还是别去了吧,她又不欢迎你,你还天天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梁夫人回头瞧了她一眼,含笑道:“你懂什么,她越是不欢迎我,我越是要去;她要是真正欢迎我,我还不去了呢。”
梁画儿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人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了,还这么爱较劲,也不怕人家笑话。”
梁夫人冷笑一声,道:“老娼妇不怕,我怕什么?要不是她天天来家里显摆,我也不会给自己没事找事,你要怪就去怪她好了,娘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值得你这样数落。”收拾完妆容,去厨房鸡蛋筐挑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几十个鸡蛋里挑了一个最小的,握在手里,道:“便宜老娼妇了。”
见母亲握着小鸡蛋往外走,梁画儿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道:“娘,你要去就多带一些,握这么一个小鸡蛋去,不叫人笑话才怪!”
梁夫人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大家都带东西去,我连这么一个小鸡蛋都不想给她。”
梁画儿不好再说什么,等母亲走远,关上大门,来到老张的树屋下面,喊道:“老张,你在家吗?”
老张在上面探个头出来,道:“咦,是画儿啊,刚才我去巴山城送干柴,人家说你已经退出了巴山剑门,是不是真的?”
梁画儿道:“是真的。”
老张猜她跟东门夜雨的事可能黄了,但不好多问,只说道:“你来找我有事吧?”
梁画儿道:“老张,你知道凤娇埋在哪儿吗,我想去看看她。”
“那个地方太过偏僻,我带你过去吧。”老张领着画儿来到凤娇坟前,拿烟管向孤坟一指,“就是这个,坟坑还是我给她挖的。唉,好好的一个姑娘,受她老娘挑唆,落到这种地步,真叫人心疼。”
梁画儿看着这座被落叶盖住的孤坟,道:“凤娇家境那么好,为什么连个墓碑都没有?”
老张吐出一道烟气,道:“人活着的时候家境是好,人一死,就跟家境没有关系了。那个大财主新近讨了一个小夫人,宠得不得了。她说在家里办丧事不吉利,大财主马上就用棺材把凤娇装好,运回娘家来了。大家都说凤娇活得体面,应该给她立一块碑,但买碑要银子,刻碑要银子,运碑也要银子,凤娇她娘没了进项,还指望那点积蓄养老呢,哪里舍得再给一个死人花费。”
梁画儿觉得凤娇可怜,活着孝敬母亲,死了不该再受这样的冷遇,至少应该有一块碑,哪怕是木碑也好。
她问老张借了柴刀,给凤娇做了一个木碑,刻上凤娇的名字,插在坟前,这样凤娇就有碑了。
她望着凤娇的碑,想起了那个傻傻的姑娘,眼中不觉掉下泪来。
老张道:“刚才我去拿柴刀,遇着你娘了,她让我帮忙打听云天行的事,我问她原因,她叫我不要多问,只管打听。其实,她不说,我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又想让你嫁给云天行,是不是?”
梁画儿哭着点头。
老张咂了口烟,寻思了好半晌才道:“虽然云天行这人不差,但我觉得这事儿不大靠谱。”
梁画儿抬袖抹泪,道:“不靠谱又怎样,我若不按娘说的做,她又要抹脖子了。我已经没有爹了,要是再没有了娘,岂不成孤儿了。画儿不想做孤儿。如果非得死一个,那就让我死好了。我即便死了,也是有娘的孩子。”
老张叹息一声,心道:“水仙,难道你非要逼死画儿才肯罢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