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果被温度天一脚踹开以后,这中间她曾歇息了半个月之久,没有找男朋友。依她的条件,只要她点头,后面的男人就得摇号。
她所以歇息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她在物色一个比温度天还要狠毒的角色。
时间对孙小果来讲,并非是一味稀释良药,而是与日俱增的催化剂。她恨李招弟,更恨柯盼秋。她恨李招弟,恨他的眼睛被啄木鸟给啄瞎了,放着她这样一个一等一的美女不要,反倒是被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泥土气的村姑所痴迷。即便是这样,对李招弟的恨只停留在表面,对柯盼秋的恨已经深入到了骨髓。假如,给她一支枪,枪口肯定是对着柯盼秋,而且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有一点,孙小果相当明白:退一万步,李招弟就是不要柯盼秋了,也不会要她。因为她跟温度天那些个丑闻,在《楚江红》已是尽人皆知的事。
孙小果现在工作的地方,也是一家酒楼,她从事的还是领班。这一天,有五,六个身着正装的年轻人进来就餐。这几个人已不是第一次来这个酒楼吃饭了,他们几乎天天来。有心人还观察到,孙小果上班,他们就来,要是不来,指定孙小果要么休息,要么就有事没来。有心人告诉孙小果,她却说:
“本姑娘已注意到了,这一类人我见得多啦。”
那边那几个人也冲着一个人说:
“游总,你看,你的梦中情人来了。”
被称作游总的人叫游小三。他清瘦的面孔浸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凶神恶煞;他个头不高也不矮,在标准范围之内;他不善于言谈,他认为只有行动才是硬道理。他有一家投资公司,实际上是民间一家高利贷公司。近些年,游小三做得风生水起,当然也有一批催收高利贷的马仔。他招收催收人员标准就两条:一是绝对忠于他,再就是要心狠手辣。今天来就餐的几个人,就是他的铁杆成员。
游小三觉得前面那几次就餐,已经给足了孙小果的面子。今天必须要有所行动,否则在兄弟们面前就不好说话了。于是,他朝他左边的助手张天苟使了一个眼色。张天苟不仅仅是游小三公司里的核心成员那么简单,他还是游小三的贴身保镖,他可以为他们老板 ——游小三挡子弹或挨刀子。
“孙领班,点菜。”张天苟大声吆喝起来。
点菜本不是孙小果的专属,但今天她要破一个例。她要近距离看看被称作游总的人,到底是副什么模样。她从点菜的服务员手中把那个点菜夹拿过来,款款地来到了游总他们这一桌,说:
“各位老板今天要吃些什么菜?”话是这么说,她的眼睛却盯着游总不放。其实,游小三这个人自打第一次进店吃饭,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心想,这就是她要物色的对象。想法归想法,毕竟离现实还差一大截。今天,她的双眼在游小三的脸上滴溜转地扫描着。最后她心里有谱了:他,就是她要找的人。
临走的时候,游小三向孙小果索要了电话号码。就这样一来二去,她跟他搭上了。
游小三并不是以结婚为目的,而找孙小果的。他要的是她那风吹杨柳般的身材和那冰清玉洁的面庞,并以此来炫耀自己的身价。孙小果也看透了这一类所谓成功人士,都是些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主。她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但是她要借他游小三的手替自己出气。她凭什么?就凭她的姿色。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姿色是他门面,那个方寸之地才是他的刚需。
孙小果怕重蹈覆辙,这次她没有轻易让游小三得手。足足把他凉好几天,就是不愿意同他见面。这下可急坏了游小三,他在电话里央求道:
“小果,今天我来接你,我就在你们酒楼则旁等你。你要不来,我就睡在大马路上。好不好?我的小果。”
“我不是不愿意,实在是我有难处,你能为我排忧解难,我就同意你所有要求。否则,我们两就免谈,再也不要浪费时间了。”
“什么难?除了天上的星星,什么难,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我游小三说话算数。”
就这样,孙小果贱卖了自己的固定资产,游小三则答应为她排忧解难。为了表示诚意,他一个电话把张天苟叫来,如此这般作了交待。时间就定在正月十五元宵节。
张天苟临走的时候,孙小果再一次说:
“等那个男的走了以后,你再对她下手。只破她的相,不要她的命,知道吗?”
“放心吧,错不了。她我认识,我就住在附近。”张天苟说。
“小果,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的兄弟做事从来就不会失手的。”说完,游小三把灯一关,再次同孙小果玩起了龙虎斗。事后的结果,连游小三也未曾想到,这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潇洒。按算,孙小果这一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应该是徐老半娘了。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张天苟一直尾随在盼秋她(他)们后面。他看见李招弟坐车回去了,盼秋也跟着叔叔婶娘回家。“这可怎么办?”正在他准备“收兵回营”的时候,突然看到柯盼秋从楼上下来,走进了一家便宜店。张天苟手握一把三角刮刀,像发了疯一样冲了过去……
毫无疑问,张天苟要了柯盼秋的命,法律自然也会要了他的命。
李招弟赶到的时候,柯盼秋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硬棒棒地摆在诊所的过道上,下面是一床席子,上面是一条棉被。头是用诊所平时用的白色的绷带盖的面。脚的下方用一个蝶子点起了长明灯,这个灯在寒风吹拂下,摇曳不定。仿佛在向李招弟或是叔叔发出求救的信号。
叔叔坐在自己问诊把脉的位子上,婶娘则坐在过道处。二老很明显,这个架势是在等李招弟的到来。他(她)们二老此时什么话也没说,心中只有无尽的怨恨。柯医生恨自己从公园回来后,没有阻拦盼秋独自下楼去买生活用品,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婶娘却恨自己抱残守缺,什么没结婚之前,两个人不能在一起。要是没有封建迷信思想的作怪,她也不会让招弟走,招弟不走,这个惨剧就不会发生了。这下如何是好?拿什么向招弟交待?一想到这两个人恩爱的镜头,又看看这躺在地上这冰冷的盼秋,她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天老爷啊!”
公安局负责刑侦工作的才走一会,调查取证工作已完结。
诊所大门被推开,招弟和门外那倾泻而下月光几乎同时闯到了屋里。在他确定眼前躺在地上的就是柯盼秋时,他一下晕倒在她的身旁。柯医生急忙跳过来,用手指按在了招弟人中的上部,另一只手则在他的背部拍了三下。少一下少了,多一下多了。招弟回转过气来,几乎是跪着、爬着,他一把抱着柯医生的双脚大声说:
“您告诉我,叔叔。这不是盼秋,这是另外一个人。”接着他又对着里屋喊到:
“盼秋,我招弟呀,我来了。你不要吓我,我生性胆小啊……盼秋。”
柯修理医生,作为长辈,他不能像老婆子那样,跟着哭跟着闹。他是这一家的主心骨,眼下最主要的是安抚招弟。刚才,他给他按人中的时候,顺便探了他的脉象。无大碍,那个癫痫病已被他的药,给彻底治好了,可以说任凭风吹浪打,绝无翻盘的可能。为了万无一失,他也作了准备,等他冷静下来后,叫他喝上一杯即可。
再就是处理盼秋的身后事时,他打算关门三天。这三天,他叫招弟那儿也不要去,表面是叫他陪他老俩口,实则是他老俩口开导他。
盼秋的身后事已处理完结。招弟也从极度的悲痛之中,慢慢地走了出来。早两天,他就跟远在北京的胡少华大老板打了一个电话,一是请假,二是禀报了盼秋被害一事。他一再请胡大老板不要跟他妈妈说起这件事,他怕她老人家着急。他又给胡少平总经理打了电话。结果《楚江红》酒楼的领导、部门经理以及厨师长、小炒酱独门绝技制作人——小周、还有冰薄月制作大师——全玉溪都来吊唁了。场面着实让招弟感动不已,特别是大老板专程从北京飞过来,不但是参加了盼秋的追悼大会,还把招弟叫到柯医生面前,当着盼秋的灵位拜柯修理为义父。末了,胡大老板对他们一老一小说:
“从今往后,柯医生就是你的再生父亲,招弟就是您的义子。”说完,胡大老板叫胡少平总经理端来一个碗,碗里装了少许水又说:
“口说无凭,歃血为誓。”
两滴殷红的血在碗中化散开来,像两片眏山红,一片老,一片嫩。瞬间,两滴血融合在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胡大老板惊乎着。
柯修理既是医生,又相当认同滴血为盟这一类神圣而又古老的玩艺。当他见到碗里两滴血融为一体时,他惊呼到:
“天意啊,天意。我走了一个女,却又复得一子。不可违,不可违啊!”说完,他老泪纵横地伸出双手:
“来,来。招儿,为父要好好看看……”
此时的招弟,还没等柯医生说完,早就把自己的义父紧紧抱着了,他哽咽地说:
“老爹,您就是我的再生父亲,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招弟当着众人的面,郑重许下承诺:老爹、老娘,我无轮走到哪里,我都会为您们养老…!盼秋,每年正月十五,我都会在《楚江公园》等你看灯会……”
此情此景,此话语让所有在场人都潸然泪下。
盼秋安葬在离家不远的一处公墓。
胡大老板还安排人事部姜经理专门跑公、检、法,代表家属以申张法律的正义。
盼秋走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给家人打个电话通报一下。招弟权衡再三,他决定先不告诉妈妈,而是给妹妹大天慧去了一个电话。
“什么,盼秋被人给杀害了?这…这是为什么?”
“我,我一时也说不清。对她的死,我很难受,你知道吗?妹妹,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招弟哭了,他没法不哭。多好的一个女人呐,说没有就没有了。
“哥,你不要太伤心了。按照老年人的说法,她不愿意跟你,就让她去吧。人死也不能复生。哥,你记住这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
“说是这么说,我就是一时拐不过这个弯啊,大天慧。”
大天慧感到问题似乎很严重,哥哥必须马上回到妈妈身边,他太缺少母爱了。她说:
“哥,你那边的工作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是的,我可以随时随地回去。”
“那就好。我跟妈妈说一下,让她给你一个具体的日期怎么样?”
“千万不要,还有盼秋的死,你也不要跟妈妈说。我回去以后,我会说的。”
“那好吧,你要尽快从痛苦中走出来,妈妈对你的期望很高的啊,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呐!”
“我知道。”
告辞了《楚江红》酒楼的老老少少,又告别了义父义母。招弟还去了一趟墓地,面对躺在地下盼秋真是百感交集。一阵袭骨的朔风刮过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你我共生在农村,
千里姻缘一线牵。
本应双双把家还,
阴阳相隔天太狠。
招弟在小炒酱创始人小周的陪伴下,坐上了22:30分回家的火车。在“后会有期”临别赠语中,招弟同小周分手了。随着一声长笛,夜幕下火车开动了,就这样,这一趟4xx次特别快车,载着曾经的癫痫病患者,如今集餐饮业十八般武艺于一身的李招弟,朝着妈妈住的那个所在——云阳市急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