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慧并没有搬到董事长的办公室,仍旧在大堂一侧的“又一春”包间办公。对此,弟弟杨洋龙也是毫无办法。
杨洋慧在下面检查已经结束,各个分店往来明细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总店的往来账目也摆在这里。杨洋慧首先看的是应付款(各个店购买米、面、油及调料款),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组顶了天的七位数字的应付款,映入她的眼帘。从记账的日期看,也就是说自离开这里以后,杨洋龙就没有付过货款给供应商。这叫人家怎么周转,叫人家怎么活?再看营业收入,虽说一个月不如一个月,但扣除企业正常开支,如:人员工资、水电、天然气,以及支付供应商的货款,是绰绰有余的。然而,今天财务提供的银行对账单清楚表明,企业的钱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那么,每个月结余的钱到哪里去了?她清楚地记得,账上也有记录。她离开的时候,自己留给杨洋龙的钱何止百万?这个钱又上哪里去了?她又翻看了公司的个人往来账。她特地看了付小洁和杨洋龙,真是胆大妄为。付小洁一个人分两次,每次提走30万。杨洋龙则提取业务应酬金15万,条子上还美其名曰,根据市政府xx号文件之规定。
杨洋慧再也不想看下去,她气得靠在包间里的沙发上,硬是半天没有说话。她不想看,可由不得她自己。一睁开眼来,那一叠厚厚的白条又展现在她的眼前。白条的总计金额竟高达八十多万之巨,光是付小洁三个弟弟就占去了三分之二。还有,下面两个分店的厨师长全换成了生面孔。换厨师长的直接后果,就是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就遭到顾客投诉,投诉的背后就是顾客流失。
怎么办?面对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企业,应该从何下手?拿杨洋龙开刀,他可是自己的亲弟弟。拿付小洁祭旗,那就等同于拿杨洋龙问罪。她冷静地权衡着:弟弟杨洋龙与付小洁有着本质的不同,杨洋龙只是少了一根筋,顶多就是受付小洁唆使的炮灰而已。付小洁则不一样,她的野心太大。她很善于伪装自己,时机未到,就是贤妻良母一个,稍有风吹草动,她就背后打棍子、使棒子,最终玩起垂帘听政的那套把戏。她这次回归,不用猜,整个企业集团里最惶惶不可终日的就是她付小洁。对此,杨洋慧早有提防。
她披着儿子招弟替她买的那件羊皮大衣,在“又一春”包间里度来度去,她已经想好如何样来面对这盘残局。
她决定首先把杨洋龙找来,他毕竟是自己认定的代理董事长。
“姐,你找我?”杨洋龙推开门就满脸疑惑地问。
“你坐下吧,把这些账目好好看一下。再这样下去,我们拼命打下的基业,恐怕就要玩完了,好日子就要到头啦!”杨洋慧说完就起身离开包间,她要到外面透透气。这时,服务员汪云丽跟上来说:
“董事长,您这要去哪里?”
“我就想出来跟你说说话,我让杨洋龙在里面看一样东西。”杨洋慧实在是拗不过大小天慧,在电话里一再请求她身边得有一个人,没有办法,她只好把汪云丽调过来,跟在自己的左右。这个汪云丽也是时来云转了,能跟着这么大的老板,是她作梦都不曾想到的。
杨洋慧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父母还特地过来向她表示谢意。
此刻,她估计杨洋龙看得也差不多了,就推门进去。
“看完了?”
“看完了。姐!”
杨洋慧将翻得七零八落的账目收拢归齐,无意间发现杨洋龙和付小洁的三张借据不见了。她一下倒在了沙发上,半天愣是没有一句话。这下可吓坏了杨洋龙,立即要叫汪云丽。这时杨洋慧才说话:
“家丑不可外扬啊,洋龙。”
杨洋龙十分清楚姐说的是指什么。当姐姐出去时,他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和老婆的三张借条。这还得了?他立即跟老婆付小洁通了电话,老婆在电话那头斩钉截铁地说,把它撕下来,一了百了。杨洋龙想都没有想,就照做了。待他把三张借条叠好,放进口袋的时候,杨洋慧就进来了。他看到姐姐气成这样,他也吓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向两个外甥女交待?又怎么向全体员工交待?他也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不耻,说到底这就是偷。
“洋龙,作为姐姐,我一直把姐弟情视为自己的生命。可你倒好,你竟背着我把这借条偷偷地撕下来。我以我们老杨家的名义担保,这不是你的主意。如果说,这是你的主意,那我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包间,因为我们老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姐姐的话已经说到问题的根本,如果自己还不醒悟,那后果将会是怎样?不用讲,那后果所产生的代价,远远要大于那三张借条的价值。还犹豫什么呢?既然是家丑,姐姐肯定不会外扬的。陡然一下,他就跪在姐姐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说:
“姐姐,我本无此心,是付小洁她……”
“怎么是付小洁,这哪跟哪呀?”
“是你出去时,我打电话问她怎么办,她就要我撕下来。事情就是这样。”
“起来吧,一个扶不起阿斗!”
杨洋龙起来,将那三张借条依旧放到账本里去了。同时,早几天他就感到自己的位置坐不稳了,再加上今天这个“折子戏”,就彻底没戏了。于是,他变被动为主动,他说:
“姐,你还是宣布一下吧,这个代理董事长我就不干了,德不配位呀!至于我能干什么,去驾校也行。”
“关于你提出辞职一事,明天上午在中层会议上,你自己去说吧。至于你去哪里,我会考虑的。”
望着离去的弟弟,她心生无限感慨。在一个家庭里,要说风水的话,妻子才是。好妻子就是上等风水,她能相夫教子,福虽不至,但祸已远;反之,便是下等风水。人在福中住,祸从天上来。她对付小洁可以暂时不予理会,那两张借条的事,她也可以不说她是挪用公款。她毕竟是自己的弟媳,关键是看她的表现。
第二天,企业集团的中层负责人都来了,把小会议室坐得满满的。
梁三阴来得比较早,此刻正在向杨洋慧汇报去庵子的事情。
“杨董,情况就是这个情况,那个大和尚也是狮子大开口,我没理她。那几本你用过的经书,我带过来了,就在这里。”梁三阴指着身旁一个纸箱说。
“好,这个我要。最终大和尚拿了多少钱?”
三阴伸出五个指头说:
“就500,再说那天我也没有带多少钱过去。”
“这个钱连同欢迎仪式的费用,过两天给你和二俫。亏你想得出,好啦现在开会。”
杨洋慧站起来,向大家点点头,并合十鞠了一个躬说:
“愿佛祖保佑在坐各位,阿弥陀佛!”
杨洋慧的这个举止和祝福,真是别开生面。一股十足的新鲜感,把大家那浮躁的情绪,一下子给抚平了。顿时,底下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杨洋慧这个时候,一反佛门之作派。她正色道:
“各位同仁们,我们今天把各位叫来,当然不是来听我念阿弥头佛的。而是要重走创业路,怎么个走法?下面我会讲的。在我讲之前,先请代理董事长杨洋龙讲话。”
这时,杨洋龙从一个不显眼的坐位上站起,来到杨洋慧的身边。他首先向姐姐鞠躬,然后又对下面也鞠了一个躬。他拿出事先写好的稿子,他念道:
“昨天,杨洋慧董事长把相关的财务资料给我看了。一看,我确实吓出一身冷汗。欠供应商的货款、利用职权私自挪用公款、吃霸王餐打白条的、人事混乱任人唯亲的。这些情况的出现,与我有着直接的联系。我有错,我愧对杨洋慧董事长,愧对在坐各位。我是一个司机出身,不懂管理,德不配位。所以,我提出辞去代理董事长的职务。依旧将我们这航母级别的企业集团,完璧归赵地交给杨洋慧董事长。”
杨洋龙这位代理董事长念完了,引得底下一片的唏嘘声,没有人为他鸣不平。有的只是摇头晃脑,吃亏就吃在,什么都听老婆的,趴耳朵一个。
“我接受杨洋龙的请辞。在这里,我要纠正你的一句话,什么是完璧归赵?现在逼得我们要唱《国际歌》了,还完璧归赵?不过,杨洋龙已意识到自己的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好了,我们不讲大道理。我现在宣布:杨洋慧为云阳市全慧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她对整个公司的人、财、物负责。”讲到这里,二俫不失时机递上一杯茶,她喝了一口,又讲:
“我现在宣布财务部一项人事任免。鉴于原财务部总监付小洁在家养病不能前来理事,所以我宣布万小晓为财物部代理总监,全权负责财务部工作。另外,市审计局于明天上午进场,对前段时间的财务收支进行审计,请财务部作好接待工作。打白条吃霸王餐的事情,我们也要着手处理。对供应商的货款,我们要保。我认为,我们的衣食父母有两类人,一是顾客,一是供应商。同仁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董事长说得太对了。”
“对,有我们董事长的领导,我们就有希望!”
“我们愿跟董事长上刀山下火海,走创业之路。”
就这样,杨洋慧没有换妆扮,头上戴着的还是那尼姑帽;上身还是招弟儿给她买的那件羊皮大衣;一条灰白色的裤子;一双平底布鞋。她今天就是凭着这身行头,凭着那朴实无华,如同粘合剂般的话,将这一盘散沙牢牢地凝聚在一起了。在大家一阵阵的掌声中,杨洋慧结束了讲话。
这时,二俫凑过来对杨洋慧说:
“杨董,外面来了很多供应商,说是来讨要货款,如不给就要关我们店门。”
杨洋慧只是说,善哉,善哉。叫他们统统进来吧,今天中午我要陪我们的衣食父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