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运亨通?
对此,祝文山是深表怀疑的。眼瞧着纱帘后面的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他很有眼色的略微躬了躬身子,放轻了脚步重新退出了这间暗室。
等到他回到那群狐朋狗友身边时,才发现其余几人这会儿都聚集在了唐天的身后,每张脸上的表情都透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什么情况?我不过就是去茅厕放了个水,你们怎的都不玩儿了?”
听到祝文山的问话,其中一个男人侧过脸轻声回应:“太可惜了,你可是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唐兄今天的手气真是逆天,刚刚绝杀了庄家,整整赢了一千大洋哩!”
“这一手牌,唐兄又拿的很好,估计最后这一整桌还是都要折在他的手上!”另外一个接口道。
祝文山却好似有些不同的意见,此时他眼底的同情意味更浓了两分:“赌桌上最忌贪心,你们怎么不劝着唐兄见好就收呢?”
“哎呀,你今天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这么墨迹呢?唐兄又岂会是看重这区区一千大洋的人?反正都是白来的,就算输回去又能如何?都来这种地方了,图的不就是一个开心快活?”
就在几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赌桌上再次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与哀嚎。
只见唐天红光满面的站起了身,弯腰用手狠狠地抱过了桌子正中央的那一沓钱票,之后还顺手抽出一张,塞进了身边花娘胸前的那一块布料里。
一时间,赌场中的众人纷纷朝着这个方向投来了艳羡的目光,这样的注视无疑让男人愈发的飘飘然了几分,干脆一把搂过了花娘,扭头叼过了对方用嘴喂过来的樱桃,耳鬓厮磨间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这种状态下,唐天被人撺掇着继续开了下一局,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然而这人真就好像被赌神附体了一般,接二连三的走了大运,别说他这个当事人了,就连一旁看热闹的都觉得十分的热血沸腾。
皱着眉忍受着耳边再一次响起的兴奋的嘶吼声,祝文山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难道这群人就一点儿都看不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还真是当局者迷,这样明显的坑,就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的跳了下去?
转念一想,他也只能无声的叹息,扪心自问自己若非早知晓一些其中的猫腻,没准也就跟着摇旗呐喊、振臂高呼了。
毕竟道理大家都懂,可等真身临其境的时候,早已经被金钱冲昏了的头脑,是很难清醒的过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前方赌桌上的情况就开始了急转直下。
原本唐天面前堆积成小山的钱票如冰雪消融一般的很快就见了底,至于男人更是从刚刚的恣意潇洒变成了眼前的不甘狂躁,一双通红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桌子上的牌九。
奈何世间之事多不如人愿,当一阵唏嘘声四起时,负责开局的赌场伙计满面微笑的用钩子钩走了他手边仅剩的几张钱票:“这位少爷,您是想现在退局呢?还是继续?”
“……”眉眼间透出了些许的犹豫,在将之前赢的那些大洋输了个精光后,唐天在这一瞬间其实是恢复了一些理智的,嘴唇微动,他刚想要出言拒绝。
偏偏这时忽然有几张钱票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身着紫色纱裙的花娘正一脸期盼的望着他:“奴相信公子,公子不若再试上一试?”
在如此娇媚的美人的期盼下,身为雄性的自尊心很轻易的就被刺激了出来。
唐天只觉得脑子里唯一仅剩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就崩断了,伸出手缓缓地接过了那几张票后,喘着粗气用力的拍在了赌桌上:“再来!”
人群中,祝文山移开了视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周遭的一切就好像按下了快进键,一众围观者眼睁睁的看着唐天输掉了最后的钱票,输光了自己兜里的大洋,押了价值不菲的怀表,最后就连里面穿着的昂贵的金丝马甲都给当了。
“庄家胜!”伴随着又一道拉长了的声音,赌场伙计笑眯眯的收走了那金丝马甲:“算起来唐少爷还倒歉咱们一千大洋,您看看是我们陪您回家去取,还是着人通知府上一声送过来?”
一千大洋!
真是方才有多畅快,眼下就有多心惊。
唐天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就算平日里唐夫人对他颇为娇惯,每个月给到他手中的花费也不过一两百大洋而已,一千这个数目对于输的身无分文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
对于唐家,倒是算不上什么,只是唐天不仅要顾忌着唐老爷的雷霆震怒,当下家中可还有着一位远道而来的娇小姐……
许是一眼就看透了他的迟疑,赌场的伙计眼珠子一转便再次开了口:“唐少爷,以您的身份在这沪城里,任谁都要卖上几分脸面的。咱们这也提供银钱的举取服务,我们可以先预支给您一些大洋,等您赢钱了再连本带利的还给我们,您意下如何啊?”
咬紧了后槽牙,唐天沉默着思索了没多久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祝文山和剩下的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越陷越深,直到最后彻底杀红了眼,机械的一次又一次的往赌盘里扔着一张接着一张的钱票。
甚至于到了最后,一众看热闹的都已经逐渐麻木,一下子接触到太多的金钱,那东西就只是一串没有任何的意义的数字了。
当唐天第五次预支的钱票再次被他挥霍一空后,春风楼的三层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所有人都用惊疑不定的眼前盯着那正在不停狂躁怒吼的男人:“开啊!我让你再开一局,你是聋了吗?!”
“抱歉。”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赌场伙计,这会儿脸上是一片的冷淡:“唐少爷,咱们这春风楼是爷儿们们放松的地儿,可不是搞慈善的。您方才从我们这里一共预支了一万块大洋,再算上利息和之前那一千大洋,可就是一万五千八百块大洋。”
“我做主给您抹个零头,您给个一万五就成了。”
“什么?!”唐天混沌到了极点的脑子终于被这个数字搞得恢复了一点神智,整个人如梦初醒一般的错愕瞪圆了眼:“一……一万五千块大洋?!”
稍早些时候的一千块大洋都险些要了他的命,怎么一眨眼就成了一万五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兀自嘴硬道:“你们使诈!你们出老千!这钱我断是不会认的!”
闻言,赌场伙计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都收敛了起来,回头和另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没过多久一名身着藏蓝色长褂的中年男人就穿过人群来到了这张赌桌前。
来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副眉目含笑的温和模样,说起话来的语气也是客客气气的,只若是细细品味,却能让人后脊背生凉:“唐少爷这话说的未免有些无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方才您预支的钱票您也都签字画押了,这东西可是抵赖不得的。”
说话间,中年男人从袖口里掏出来了几张宣纸抖落开来,白纸黑字的借据写的清清楚楚,的确是容不得半分狡辩的。
“骗子,一群骗子!”唐天猛地站起了身,抬起手指着对方破口大骂:“什么春风楼,我看是谋财害命楼还差不多,信不信我去报官?”
中年男人见状不由得失笑摇头:“唐少爷这是在威胁我?您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但是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再怎么折腾您欠的钱都得还。”
在沪城做春风楼这样的行当还能稳稳立住脚的,背景之深怕是常人不可想象,岂能因为三言两语就认怂了?
“可……”唐天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人拽了拽衣角。
他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祝文山正挤眉弄眼的脸,对方复又凑近了些小声道:“唐兄,你怕是不知道这春风楼的厉害吧?作为好兄弟我才劝你的,别说你们唐家了……就算是把咱们几个都加上,和春风楼对上也别想讨到好处去!”
是,唐家说起来是沪城的老牌富户,但那也都是多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的唐家也就在城中的hx区能翻出点风浪,一旦过了那条河,有几个能拿正眼看他们的可就不一定了。
“再说了,万一今日之事流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吧……”
听到这话,唐天明显有所顾忌了。的确,唐家早就风雨飘摇了,风言风语倒是次要的,光是这一万多的大洋,他们就未必能拿得出来!
见他不再继续出言挑衅,祝文山装模作样的松了一口气,随后上前两步冲着眼镜男谄媚一笑:“我们绝对没有想要赖账的意思,只是这里人多眼杂的……谈起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方便,还劳烦先生行个方便了。”
中年男人镜片后的眼珠子转了转,旋即脸上也堆起了一抹职业性的假笑:“当然了,我也没想为难唐少爷。二位若是不介意,随我一同去喝点茶去去燥气,咱们也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解决这件事。”
祝文山忙不迭的替唐天点头答应了,二人相继迈开步子跟在了对方的身后,行至了那处隐蔽的暗门前。
眼镜男抬起手在旁边墙壁上按了按,伴随着微弱的摩擦声,门开了。
三人就这样先后进入到了暗房里,祝文山略微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和他之前看到的别无二样,依旧是纱幔后面端坐着的两道模糊的身影,周边更是安静的可怕。
“郑老板,人来了。”中年男人走到了纱帘前,语气恭敬的禀报道。
就在唐天依旧一头雾水,不清楚眼前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之时,耳边却忽地响起了一道略有些阴柔的男声:“唐少爷?”
接着便是一声略显轻蔑的嗤笑:“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