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少奶奶您醒了?”来的是个身着深蓝色粗布薄袄的女人,看起来约莫四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长脸竖眉,微微上吊的眼梢让整个人无端多了几分凌厉。
一头不算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瞧着这薄袄黑裤的打扮,女人的身份应该是唐家的下人。
“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是她到时候发现您躲在楼上偷懒,怕是会责备于你的。”
蹙了蹙眉,海瑶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到了此人的身份。在唐家,人们都唤她为张妈,虽不是身份相对较高的管家,但因为是唐夫人带过来的陪嫁,所以在诸多下人当中还是很有几分威严在的。
“之前就说过了,我手臂受伤了。”海瑶平静的陈述着事实,并顺便在床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慵懒的掀开眼皮,丝毫不惧的与之对视。
“……”许是没料到这个往日里乖的跟条狗似的少奶奶会忽然出言拒绝,张妈的表情顿时不满了起来,语气讥诮:“您不过就是昨天夜里跑出去关了个大门,这都休息了一夜了,还觉得累呢?”
“到底是少奶奶,这一身的细皮嫩肉和我们这种粗人就是不一样。”
不过就是关个门?
听到这话,海瑶的脸色渐渐旳冷了下来。昨夜下的可是瓢泼的雨,又正巧赶上唐家的门房不在,于是其余几名仆妇为了偷懒,便伙同张妈说了些好话,把原主哄骗了出去关门。
唐家乃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前些年便从城里另一边的老宅院搬到了这边的花园洋房,是以院门是当下流行的造型铁艺双开门,不仅好看还格外的沉重。
因为是由张妈出的面,原主还以为是唐夫人的意思,就这样冒着连路都看不清的大雨,艰难的去关了门。
结果没想到大铁门的重量超乎了她的想象,一个没注意脚下就打了滑,左手臂也是这样才受的伤。
而昨天夜里,她也明明是和张妈说了的,谁知对方仅仅只是敷衍了两句就没了下文不说,转眼一大清早竟还敢来找麻烦。
在原剧情中,原主不仅忍受了对方的奚落,手臂也没能及时的得到有效的治疗,以至于留下了一定的后遗症,惹得唐家上下及那个追求自由的丈夫对她愈发的嫌弃了几分。
可原主是原主,海瑶是海瑶,既要帮助原主脱离唐家这片沼泽,那她自不会继续选择忍气吞声。
门口处的张妈被她那双透着凉意的眸子盯的有些发麻,但很女人就又挺了挺胸膛,说出来的话语比之刚刚还要不客气:“哟,您现在拿捏的姿态是要做给谁看?还真把自己当成唐家的少奶奶了不成?”
一边说着,张妈一边快步上前,伸出一双大手,看着架势是想要将她从床上强硬的拉起来。
“哎哟!”
结果下一秒,女人那并不算瘦的身子忽而向旁边飞了出去,后背也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梳妆台的桌角上,剧烈的疼痛使得张妈在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后,就跌坐在了地上白了一张脸,好一会儿都没能喘上一口气。
床上,海瑶缓缓地坐起了身,垂眸看着地上的人,似笑非笑的开了口:“张妈,你不过就是没站稳摔了一下,这都过了多久了,还觉得疼呢?”
“到底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会欺下瞒上的夫人陪嫁,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你……!”张妈没料到会被往常最瞧不起的人反抗嘲笑,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抬起手破口大骂,却一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随即女人抬起头,便看到了海瑶此时的那张有些玩味的笑颜。
“夭寿啊!!!少奶奶打人了!!!”
这么多年都能在唐家混的风生水起,除却因为是唐夫人的陪嫁外,张妈自身也肯定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比如说对危险的感知,方才的一切虽然发生的很快,但她在摔倒的前一刻分明是受到了大力的推搡,电光火石间,她忽然记起了床上之人的身份。
武师之女,就算平时看着挺人畜无害的,应该也都是表象吧?
张妈觉得人最重要的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且二人之间要真起了什么身体上的冲撞,过后计较起来也只会是下人的不是,这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
再者说真想出了这口恶气,又不光还手这一种办法。
于是乎,她连滚带爬的回到了房间的门口处,趴在地上扒着门框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救命啊!!!少奶奶要杀人了!!!”
这样凄厉的嘶吼很快就引来了宅子里不少人的注意,没过几息的功夫,房间外的走廊里就围了不少人。这个时间能来的大多都是在唐家这个主宅里工作的下人,纷纷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张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只是含糊不清的敷衍着回应了众人两句,紧接着便继续起了哭天抢地,就像是在等待着谁一般。
终于,窗外传来了清晰的引擎声。
不同于现代汽车行驶中所发出的通透的轰鸣声,在这种年代的技术背景下,老爷车的杂音显然要大上许多。
大概又过了几十秒的时间,实木的楼梯上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声,紧随其后的则是一道略显尖锐的质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夫人……”
“夫人!夫人!张妈她……”
鞋跟与木质地板的碰撞声愈发急促了几分,只见原本扒着门框的张妈在这一刻突然整个身子一歪,‘娇弱’的倒在了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了哭诉:“夫人,您可得替老奴做主呀!少奶奶的脾气也忒差了些,早些时候我不过是想叫她起床,结果……结果她竟动手打了人!”
“下人受点委屈本也没什么,可老奴在唐家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少奶奶,竟要遭受这样的羞辱!”说话间,女人不顾羞耻的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薄袄,露出了腰间那块眼下还不算明显的淤青。
“小贱人!”那道尖锐的女声咬着牙咒骂了一句,紧接着便冲进了房间里。
仍然维持着一个舒适姿势椅坐在床上、且全程闭目养神的海瑶在听到动静后,终于舍得抬了抬眼皮,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件金灿灿的、在阳光下异常灼目的华贵旗袍。
穿着旗袍的妇人瞧着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但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位唐夫人与地上趴着的张妈是同龄人,如此大的视觉差距想来便是尊养和劳作的区别了。
对方梳着城中时下最为流行的手推波浪纹的发式,脖子、手腕及手指上均是珠光宝气的,一双柳叶眉下是饱含怒意的凤眼,光是双手环胸的站在那里就会令人心生惧意。
“小贱人,你以为你是谁?过了两天好日子就真把自己当主子了?现在、立刻马上跟张妈道歉!”
不着痕迹的挑了一下眉,海瑶动都不动一下的打量着眼前已然被气的红了脸的唐夫人,并在对方的注视下红唇轻启:“我拒绝。”
而回应她的则是门外一群下人诧异的表情及唐夫人那双因为过于惊讶而瞬间瞪圆了的眼,和因为过于气愤正剧烈上下起伏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