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吴谨柔脑子里的思绪纷繁杂乱,因为过于震惊耳边甚至都响起了嗡鸣声。
明明骆弘信跟她分析过的,吴府好歹算得上是高门大户,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力求让人不起疑,凭白无故没了一个嫡二小姐,在放出这个消息之前怎么都会经过周详的计划的,最起码先期会制造一些虚假消息去迷惑大家。
距离王家被灭门,她失踪才几天?不得不说吴修远这一下子当真是打了包括骆弘信在内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说他们这些人一切的谋划都随着吴府哀乐的响起而瞬间化成了泡影。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海瑶再次上前,停在了她的身侧,微微侧过脸,压低了声音道:“我真的很好奇,一旦你彻底失去了大学士府这条退路,那位骆公子还会待你这样宽厚吗?”
说白了,骆弘信看重的不过是吴谨柔背后的吴修远罢了,毕竟靠着大学士府嫡次女的头衔可以在后宫顺利谋得一个不算低的品级。
这算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一方面后宫里面也安插进了一枚太子一派的棋子,另一方面还能牵绊住吴修远的手脚,即便他不选择也太子也不能再去亲近其他皇子了。
“骆公子看重我一向都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吴谨柔也跟着扭过了头,表情凶狠,可说话的时候却无端透着几分气虚。
一定是这样的,她努力在心中安慰着自己,骆弘信待她和旁人不同是因为她聪敏、机智,能做旁的小姐不能做的,才不是因为劳什子大学士之女的名头!
就算不靠吴府又能如何?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宫女最后成为宠妃的先例,而且眼瞧着她这边夺回身份无望,没准骆弘信会愈发的疼惜她两分,干脆将她带回骆府去了。
眼下她也不再妄想能够成为正妻光明正大的陪在对方左右,哪怕是个妾,她也甘之如饴。
“好哇,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谨柔妹……”海瑶说到这,战术性的停顿了一下,脸上则是露出了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从此以后世上怕是再也没有吴谨柔这个人了,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吴谨柔涨红了一张脸,牙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嘴唇,心头的屈辱在这一刻几乎将她淹没,即便是嘴中已经充斥这满满的血腥味,她也像是毫无所觉一般。
任凭海瑶怎么问都不吭声,似乎就是她最后的倔强与反击了。
偏偏这个时候,从远处跑回来了另一个身着宫装的宫女,在看到吴谨柔站在此处的身影后,遥遥就唤了一声:“巧燕!你怎的还在这里,嬷嬷都发脾气了,你还不快……”
等那宫女到了近前,这才发现旁边海瑶的身影,急忙停下了脚步,态度恭谨的福身:“贵人。”
“无碍。”海瑶浅浅的笑了开来,旋即又把目光放回了吴谨柔的身上:“原来你叫巧燕,果然人如其名,长相也像空中飞舞的燕子那般灵动、惹人喜爱,既然嬷嬷唤你你便快去吧,免得回头挨罚。”
巧燕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其中讥讽的含义直接让吴谨柔彻底白了一张脸,单薄的身躯愈发的摇摇欲坠了起来。
恰好这时路湘湘从宸妃居所的方向顺着石子路走了过来,离着老远看到这边有人影在晃动,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瑶姐姐’。
海瑶应了,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仿若已经没了魂魄的吴谨柔,利落的转身就走了。
等到迎上了路湘湘,少女好奇的朝着花园里依旧僵直在那里的人影张望了两眼,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了些,看不大真切那宫人的面容。
她只能好奇的询问道:“瑶姐姐,你方才在那边是在同人说话儿吗?”
“哦,不过是恰好遇到了几名宫女过来采摘花瓣,其中有一个不小心把装满了花瓣的竹篮掉在了地上,我便上前问了两句。”海瑶回答的云淡风轻。
路湘湘也不疑有他,转头就叽叽喳喳的继续说了一些自己之前在宫内遇到过的趣事儿,因着她表情灵动可爱,所以给人的感觉并不枯燥。
很快,二人就走出了内宫门,回到了来时的那条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幽暗而又令人窒息的青砖长路上。
又往前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前方出现了模糊的几道人影,等到再近些的时候,都能隐约听到那几人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了。
也就是几息的功夫,双方便迎面撞到了一起,待到看清对面为首之人的面容后,海瑶和路湘湘均微微屈膝:“骆公子。”
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路湘湘还有些不大乐意的皱了皱鼻子,因着路承恩的关系,连带着她对于京中的这些文官后代都有些不大感冒,心中对他们满嘴仁义道德的虚假模样很是嗤之以鼻。
“路小姐,吴大小姐。”骆弘信风度翩翩的拱了拱手,随后如清风明月般俊朗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疑惑:“吴大小姐怎的会在宫中?刚刚我听闻府上似乎是有了丧事?”
海瑶闻言脸色顿时一变,这一刻的反应很是自然,让人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什么?”
“怎的?吴大小姐还不知道?”骆弘信也跟着吃了一惊。
“我巳时就和路小姐一起入了宫,当时二妹妹明明还……”海瑶说到这,像是忽然惊觉说漏了嘴,迅速的止住了话茬,只是侧过身去神态焦急:“路小姐……”
路湘湘也是着实狠狠地被吓了一跳,见状急忙安慰:“瑶姐姐你放心,咱们的马车应当是已经守在门外了,我稍后命车夫快马加鞭。”
言罢,少女伸出手拉着海瑶就急哄哄的往外宫门冲了过去。
只可惜走到了那边,国公府的马车却没见半点踪迹,路湘湘是个急性子,回头稍微叮嘱了两句就亲自带着丫鬟出去查探情况去了,只留下海瑶和春喜在宫门内。
好在这边的宫墙很是遮挡阳光,倒是免去了被盛夏的太阳炙烤的痛苦。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有节奏的脚步声,不过海瑶并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变,直至骆弘信在一米开外停了下来,与她并排站在了这处。
“府上的二小姐我也识得,今日之事未免突然了些。”已经颇具威势的少年郎淡淡的开了口,此时周边早没了旁人,可他的语气中却丝毫不见谋划被又一次打乱的恼怒。
海瑶装模作样的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二妹妹自那日从善缘寺祈福回来之后就不大好,母亲原以为她是吓到了,不仅叫了大夫,还请了不少大师过府替她赈灾驱邪。”
“家里边因为二妹妹的突然病倒,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可任凭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二妹妹整日里还是浑浑噩噩的。”
“而且今早我出门前还派人去二妹妹院子里问过,说是她状态不错,谁又能想到仅仅只是两个时辰就……”说到这,她十分伤心的低头啜泣了两声。
“吴大小姐还请节哀。”骆弘信出言安慰,内里却没有蕴含着太多的真心。
毕竟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吴谨柔就在宫里,眼下只是互相之间尚未捅破那层虚伪的假面罢了,只能你来我往,不停的试探。
海瑶微微颔首,十分有礼的回道:“多谢骆公子关怀。”
“想来二小姐出了事,吴大人和夫人一定是倍感伤怀,好在还有吴大小姐能够陪在他们的身边。”骆弘信说着,眼角攀上了些许莫名的笑意:“话又说回来,骆某也并无任何冒犯之意,只是听闻吴大小姐自幼长在乡野?”
“确是。”
“亏得吴大小姐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习得这样的一手好琴艺。”骆弘信似是话中有话,接着话锋一转:“吴大小姐令我吃惊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城中最近大火的如香坊……”
对方能够知道这些,海瑶一点都不奇怪,她敢打赌,吴修远和赵氏一直对外宣称她自幼在老家长大的谎言定是不能够瞒住京中某些有心人的,众人也只是看破不说破,维持着彼此的体面罢了。
“不过是个贩卖胭脂水粉的地方,比不得章和记,那些金簪美玉每每都让我流连忘返。”海瑶也不轻不重的刺了回去。
她早就不是几个月前毫无根基、任人拿捏的吴海瑶了,现下若是还有人打着从她这里占便宜的想法,那也得做好被她反口咬掉一块血肉的准备。
“呵……”骆弘信忽地低声笑了,接着第一次转过了身,认真的看了眼前的人两眼。
不过是刚刚及笄的年纪,经过一段时间细心的将养,相比于之前明湖湖畔的那次,海瑶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健康了起来。
一张标准的美人面,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杏眼配上小巧的鼻子和嘴,娇俏美丽却又不失眉眼之间的灵气,的确是一位京中难得的、脑子和外貌并存的贵族小姐。
骆弘信又一次开了口:“吴大小姐的为人骆某着实欣赏,且自那日在明湖湖畔见识过小姐的一手琴艺,难免会升起一些结交之心。”
闻言,海瑶却像是见鬼了一般瞄了他两眼,甚至抬腿就是往旁边迈了一大步,满脸都写满了‘别挨老子’四个大字。
“可惜骆公子的为人我是不大欣赏,所以以后见面还是当做不认识的好。”
“……”
骆弘信:的确想有可能会直白,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么的直白。
果然海瑶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就尴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