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很伤心的。”海瑶淡淡的说道。
感觉有些不大对劲的吴谨柔眉头微微蹙起,有些疑惑的反问了一句:“可是瞧着大姐姐的表情,似乎不大像呢。”
一闪而过的,她的心头升起了一丝狐疑。
“所以伤心应该是个什么表情?真是抱歉,我自小就受到王家那对夫妇没日没夜的责骂与虐待,直至后来已经彻底麻木。从那以后,我就不大会表达悲喜,谨柔妹妹勿怪。”海瑶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波澜,只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莫名的让人觉得后脊背生凉。
特别是她还忽然提到了王家夫妇,吴谨柔不由得心脏一阵狂跳,脸上的表情在惊讶之余隐隐夹杂着不安。
“王家夫妇,谨柔妹妹总不会不识得吧?所以才说你命好啊,父亲母亲都是仁厚之人,在他们的庇护下你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吃过什么苦。我就不同了,还记得咱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因为王家那妇人要把我卖掉给儿子还钱治病……”海瑶说话间,轻轻的向前走了一步。
“好好的,大姐姐提这些事作甚?”吴谨柔因为心虚,再次往后退了退:“到底他们没把你真的卖了,生恩不若养恩大,大姐姐这样在背后编排养父母,让别个听了去,难免令人觉得齿冷。”
“周四郎的事儿,是你说与珍姐儿的吧?”海瑶单枪直入,明明白白的扯破了二人之间一直以来的那块遮羞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我好,但事已至此,也都不重要了。”
“谨柔妹妹,你当初选择了留在吴府,我也从未有过与你争抢的心思,你究竟在怕什么?”
吴谨柔嘴唇动了动,想要出言辩驳,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在对面之人的步步紧逼之下,已然退到了小路的最边缘处。再往后半尺便是刺到人皮肤会生疼的灌木丛,再无后退的可能了。
“大姐姐,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什么周四郎什么珍姐儿,我是全然不知的!”她定了定心神,矢口否认。
“难不成是珍姐儿亲口说与你听,这件事是我告诉她的?今天就是闹到母亲那里去,也是要讲证据的,我看是大姐姐一贯看我不顺眼才硬要把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当真有些不讲道理。”
“是,我是占据了父亲母亲那么多年的宠爱,可你能回府,作为妹妹我也是真真儿的替你高兴的,又岂会背地里去害你?反倒是大姐姐,每每我想要对你好你都冷脸相拒,当真是让人伤心!”
海瑶面无表情的听着她的这番辩解,末了只是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你不认也无妨,周四郎的事我可以当做全然不知,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我便不会送你回到王氏夫妇的身边。”
言罢,她也没有等着看对方是个什么反应,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只余下心底依然泛着惊涛骇浪的吴谨柔留在了原地,盯着那道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隐藏在暗色下的精致面庞缓缓变得扭曲了起来。
另一边,海瑶没过多久就到了青松院,和门口守着的婆子打过招呼后,甫一进主屋,就看到了这会儿正坐在榻边任由清秋捶着腿的赵氏。
此时赵氏的脸上早就没有了方才在福园时候的怒气冲天,看到她的到来也没觉得奇怪,反倒是笑吟吟的招了招手:“瑶儿快过来,尝尝吴管家今日才采买回来的翠玉葡萄,听说是南方运过来的稀有品种,难抢的很。”
海瑶快步上前,瞄了一眼旁边矮桌上放着的那碟子洗好了的葡萄,嫩嫩绿绿的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着诱人的光泽,光是瞧着就让人嘴巴里分泌起了口水。
她随意的捻起了一颗塞进了嘴里,一股甜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按照珍姐儿的说法,那周府当真会上门提亲?”
“量他周家上下也没那个胆子,若是那周四郎今日回去确是嚷着要娶珍姐儿,估摸着周夫人这会子正头疼欲裂呢。”赵氏笑得轻蔑。
就算没过明路,两位夫人之前对两个孩子的事也是心照不宣的,冷不丁的儿子回来说要求娶海瑶之外的小姐,没准那个周夫人当场就会吓得差点没了脉。
因为猜不准吴修远和赵氏对此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万一一不小心得罪了大学士,对于周修撰来说,算得上是灭顶之灾了。
“只要我不主动开这个口,周府那边怕是要反复的试探几次才敢想上门提亲的事儿。”赵氏说到这,眉眼间透出了些许的疑惑,看着灯下正专心致志吃着葡萄的女儿,有点不解的开了口:“不过你之前让为娘我拖上周四郎和珍姐儿一段时间,除却看着这二人干着急能让我解解气,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接下来母亲也该着手准备了。”海瑶用帕子擦了擦嘴,气定神闲的说着。
“准备……”赵氏喃喃。
接着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赵氏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一脸了然的扬了扬眉:“也对,这京中人多口杂,能有什么秘密呢?他们两个满街的瞎逛,难免被有心人看到再传了出去。”
她不是不精通于这种勾心斗角的把戏,只是这么多年府上也未曾出过什么作妖的人,日子过的有些省心,自然没什么机会去钻营这些东西。
一个婚前就失了名声的姑娘家,将来就算如愿嫁进了周府,也是会被婆家瞧不起的。更何况还是因为她,周府硬生生的错失了攀上大学士的良机。
在福园的时候,赵氏之所以咬着这件事怕影响了海瑶和吴谨柔的名声,一方面是为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让吴修才一家子面上难看,另一方面也是说给吴修远听的。
一面是兄长和母亲,另一面是自家的两个女儿,求的不过是男人的心别太偏罢了。
实际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自小养在饶城老家的、亲戚家的姑娘,名声就算不好又有谁真的能够在外面说一句大学士府的不是?
面对着自家母亲的一点就通,海瑶满意的眯了眯眼:“回头母亲只管对外称被气病了,想来父亲就算再听祖母的话,也不会强逼着发妻拖着病体去周府给珍姐儿说亲吧?”
时间越久,吴修才和宋氏就会越坐不住,到时候为了珍姐儿少不得要来赵氏面前低声下气的请求。
一想到那副场景,赵氏只觉得七窍已经通了六窍半,从头到脚都舒坦了不少。
海瑶笑着又吃了一颗葡萄,可是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不然她方才在福园外同吴谨柔撕破了脸又有何用?
搞乱对方的心态,就是想要让其忍不住出手。
说起来还得感谢吴谨珍,若是没有她在中间横插一脚,想要等到这个机会还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之所以没和赵氏透露,也是因为人性,大概任谁都不会相信自己亲手养了十几年的乖乖是朵黑心莲吧?让她知道反而很可能会误了事。
至于吴谨珍……
假如她是个安分的,海瑶完全可以祝她与周四郎白头到老,但这人要是非上赶着找不自在,海瑶也不介意再送她一份大礼。
毕竟,自作孽谁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