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纷纷闻声回了头,就看见了路湘湘正捂着嘴,一双圆溜溜的眼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被这么多人看着,少女反倒是大大方方的放下了手,嘴角几乎要咧到了天上去:“对呀,安小姐怎么不解释一下呢?什么东西是尚书府买得,大学士府买不得的?”
虽说如今朝中的各位官员大多都有一些私产,但那些私产终究是不大能够摆到明面上来的。本朝开国皇帝一向信奉最高的俸禄能养出最廉洁的官员这一道理,只是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她这边将海瑶的刚刚质问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直接令安书桃涨红了一张脸,却偏偏顾忌着那个煞星路承恩,敢怒不敢言。
“既然安小姐说不出,那我便觉得这琴我也是买得起的,如此便得罪了。”海瑶说着,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高高扬起了手,握紧了手中的翠玉簪子,用力的朝着那琴面刺了下去!
“住手!”安书桃见状睚眦欲裂,发出了尖利而又刺耳的声音,好在因为距离古琴很近,及时的伸出手做了拦截,险些酿成大祸。
下一秒,两道身影便纠缠到了一处,安书桃此时还哪里能顾得上闺阁小姐的形象,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阻止那支翠玉簪子落在琴面上。
相比于对方的龇牙咧嘴,海瑶看起来明显要游刃有余的多,甚至还能有多余的心力去控制面部表情,维持着受欺负的小可怜人设。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她也不是真的想毁坏那把琴,瞅准机会瞬间卸了身上的力道,任由自己被安书桃给用了的推了出去。后退的途中,她顺势姿态优美的转了个圈,接着便虚虚的伏在了栏杆上。
算计好角度,海瑶这才缓缓地抬起了脸,一颗泪珠恰到好处的从眼角滑落到小巧的下巴上:“安小姐这是何意?你不仅毫无证据的指责于我,又百般阻挠我自证清白,我……我要不还是一头撞死了算了!”
安书桃一瞬间就慌了神,今天要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出点什么事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场的这些少爷、小姐的嘴可不比她尚书府上的那些下人,堵是堵不住的,到时候逼着本朝大学士嫡女寻死的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更别提骆弘信还正在一旁看着呢,安书桃无奈,只得又冲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那丫鬟登时就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方才仔细回想了一下,那琴面许是方才从马车搬运下来的时候,小厮不小心磕到了。”
“你怎么现在才说?!”安书桃佯装严厉的呵斥道。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也是太过震惊所以才没能第一时间想起。”丫鬟很是干脆的认了错,之后自觉的跪着转了身,冲着海瑶用力的磕了一个头:“还请吴大小姐原谅则个。”
“你这奴婢!”钱二公子在这会儿也开了口:“安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恶奴的错,你可千万要好好的惩戒这几个奴才,断不可轻饶。他们不仅弄坏了你的古琴,还惹得你同吴家大小姐这样不开心。”
勉强扬起了一抹笑,安书桃僵硬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海瑶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伏在栏杆处静静的抹着泪,那模样要多惹人怜爱就有多惹人怜爱,若不是顾忌着礼教,没准那些公子们早就上前出言安慰了。
安书桃见状恨得牙根直痒痒,心下明了对方继续这样惺惺作态,自己不可避免的要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了。
不巧的是,就在这时骆弘信从那群少爷的后面走到了前方,淡淡的开了口:“这把‘明月’乃是秋红大家的封山之作,流传至今已经有二十余年了,不知安小姐是何时得到的此琴?”
“两年前。”安书桃回道。
“琴的琴面用的乃是南方最有名的胶木,这种木材小小一段便能价值千金,而且这种木材有一个特点,一旦开裂或受损,裂口处会自动吐出胶质一般的东西将那里缓缓包裹,经过一段时间后,那胶质之物便会变得坚硬无比……”
骆弘信绕到了古琴前,伸出手摸了摸那道凹凸不平的痕迹:“胶质已硬,这道伤最起码有三五年了。”
“许是安小姐平日里也没怎么注意到,这才有了今日的乌龙。”他说完恢复了原本挺拔的身姿,看了看安书桃:“安小姐也不必过于苛责这些下人,和他们确无任何关系。”
“至于吴大小姐那边……此事虽然怨不得任何人,但吴大小姐怎么都是遭受了误解,安小姐不若就赔个不是。”
安书桃不服气,但骆弘信这种处理方式又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依着少年的说法,大家都没有责任,她只要开口道歉,也不会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于是扭扭捏捏的,她冲着海瑶福了福身,算是赔了不是。
事已至此,海瑶便也收起了表演,安然受了对方的礼,然后抬眼看向了几步开外的、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
装什么大尾巴狼!
耳边是公子哥儿们对骆弘信知识渊博的赞扬,入目的是那些贵女们对他出手轻易就化解了一场闹剧的崇拜,当事人安书桃就更不用提了,必定心中满是感激。
就连她这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按理来说都应该真诚的说一声谢谢。
无怪乎京中众人一提起骆弘信,皆是满口的赞誉,这样八面玲珑的手段,的确是不俗。
但想要海瑶对他感恩戴德那就纯属痴心妄想了,这人明明一开始就能够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非要拖到了她马上就能自救成功的时候,还不是不想得罪安尚书,所以直到局势逐渐明朗才跳出来说东说西。
精致的权衡利弊、利己主义者。
心里这么想着,海瑶面上还是略带感激的同骆弘信点了点头,得到的回应是骆公子的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
一番闹腾下来,众人都显得有些兴致缺缺,草草的就各自散了。
安书桃最先带着丫鬟和抱着古琴的小厮气哄哄的走了,吴谨柔见状自然是要追上去的,很快亭中就只剩下了慢吞吞整理衣衫的海瑶,和那路姓的兄妹俩。
路湘湘上前两步,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吴姐姐莫在哭了,安书桃就是那副臭德行,你以后离她远一些便是了。”
未曾想,海瑶却抬起手拢了一把耳边的碎发,一改前一秒的柔弱绿茶小姐模样,从鼻中挤出了一声轻嗤:“就她,也配让我避?”
要避也是对方避。
她倒是不介意多来几次今天的这种遭遇,许是玩着玩着那些人就能学乖了。
路湘湘:“!!!”
虽然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看起来好牛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