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任车主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他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这名牌车,每日细心打理、小心驾驶,平平安安过了好几年,直到有一晚,载到了当年出钱购车的那位偷腥医生,出了起小车祸。
那真的是场极小的车祸。
驾驶只受了轻伤,车也没有大碍,但偷腥医生却毙命在车上,死因是心脏麻痹。
这时候的西门,刚过二十岁生日不久,三天两头埋怨爸爸送他的国产二手车难看,想象哥哥一样开好车,哥哥却称自己那好车,是从自家报废场拼装出来的,要他有本事就自己去拼一台出来。
西门说,拼就拼。
但他还没开始动工,那台载着偷腥医生的名牌车,又回到了报废车厂。
是出租车驾驶亲自送回来的,他说这台车他不要了,他孩子都大了,可以退休享福了。
西门检查了整台车,说就是它了,连拼都不用拼——那出租车司机过去多年保养得当,中间偶尔碰上什么问题,也都是来铁雄车行维修,后面几次,甚至是西门亲手处理,他对这台车的车况十分了解。
爸爸说这台车可以整理整理再放到铁皮展示厅里卖,但是别自己开。
西门不听,说就是要这台。
哥哥翻出这台车的事故记录。
西门说小孩子才害怕。
于是西门成为这台车的第四任车主。
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两个月来,这台车一直停在修车厂里,至今还未曾正式上路,甚至还没开始整理——
从西门决定成为第四任车主的那晚,他父子三人便再也没睡过一晚好觉,他们每晚都会梦见历任车主的离奇遭遇和恩怨纠葛。
有时是女大学生和医生娘在车中撕咬扭打。
有时是年轻人在车上烧炭。
有时是偷腥医生在车上被医生娘和女大生轮流附体惊吓。
更糟糕的是,这些车主,开始在他们入睡以外的时候出现。
偷腥医生有时会在他们床边出现,疯疯癫癫地替他们“看诊”,有时看诊到一半,听到医生娘声音,会吓得魂飞魄散、抱头乱窜;
女大生和医生娘会在他们家中寻找彼此,找不到还好,要是找到了,可少不了一阵腥风血雨,打得他们家中碗盘碎散、刀叉乱飞;烧炭的年轻人会趁着他们身心俱疲的时候,偷偷地对他们耳语,述说这世界的现实和艰辛,说不如死了的好。
爸爸和哥哥因此病倒入院,只能拜托体力尚可的西门找人帮忙。西门四处求神拜佛、寻访高人,被骗了几次钱,最后求救无门,只好跑到南部奶奶家向奶奶哭诉,被奶奶拉到自家供桌前,对着太子爷神像烧了炷香。
当晚,他不再梦见女大生和医生娘,也没梦见偷腥医生和年轻人,只梦见一个站在火中的金亮少年模糊身影。
太子爷冷冷责备他家车行不该三番两次隐瞒客人出售凶车,最终害人害己,这台凶车十年累积下来的烂账,其中一部分可得算在铁雄车行头上,写在西门父子三人的人间记录本上,可不只是当下惊吓受苦,死后到了阴间,才是赎罪的开始——
西门在梦里见到太子爷弹指显现的地狱景观,吓得魂飞魄散,哭着辩解车是爸爸卖的,爸爸也只是为了多赚点钱养他兄弟俩,并非蓄意害人,他知道这样不对,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求太子爷救救他们。
太子爷说看在他本性良善的份上,愿意赐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要他起床之后,将奶奶家太子爷像带回车行,供在这辆车的车尾,镇着那些家伙,不久之后,会有人去帮他,并且买下那辆车。
翌日西门起床,奶奶已经将太子爷像用红布裹着,放在客厅桌上,原来奶奶也在梦里得到了太子爷指示。
易杰绕到车尾,果然见到后行李箱盖上摊着一张红布,摆着一尊太子爷像。西门早晚上香的小香炉,则是摆在修车厂外铁卷门旁,因为他太害怕了,当日放妥神像之后,便再也不敢踏进修车厂,只敢在铁卷门外上香祈祷。
“那天之后,我真的没作恶梦了??”西门摸着鼻子,怯怯地说:“我爸爸、哥哥身体也开始好转,晚上也不会??看到他们了??”
“嗯。”易杰叉手绕着这辆车走,无奈喃喃说:“老大呀,你说的乔迁大礼,就是要我们花三十万买下这台四手凶车?”
王书语也来到车旁,透过车窗打量车内,苦笑说:“车况好像真的不错,不过四手车??行情有三十万吗?”
“大哥——”西门在铁卷门外,见两人对这价钱有些意见,连忙说:“太子爷说,车子本身是免费的,三十万??买的是改装费,跟终身保固。”
“啊?”易杰望着西门,不解问:“改装费?要改装什么?”
“啊!差点忘了,你等等我??”西门啊呀一声,转身奔去车行办公室,提着一只包裹回到修车厂前,深深呼吸、鼓起勇气踏入修车厂,来到易杰面前,将包裹交给他。“这是改装零件,从桃园寄来的,太子爷在梦里,要我把零件装上车。”
“桃园?”易杰呆了呆,见那包裹寄件地址是桃园刘妈家,有些惊讶,立时拆开包裹,只见包裹里头是一间拳头大的木雕小庙、一对拇指大的木雕小石狮,以及几排木雕兵器架和数面小旗帜。
“这啥玩意儿?”易杰从包裹里又翻出一张纸条,揭开来看,上头几行字是刘妈写的——
阿杰,太子爷知道你想买车,打算把你新车当成他阳世行动据点,托我老公雕了座“飞火宫”和一些小东西寄去车行,你收到之后,可别问我怎么用,因为我也不知道。刘妈
“飞火宫??”易杰望着纸条,抬头望天说:“老大啊,你想在我车上开行动宫庙?”
“坐在太子爷的庙里上下班??”王书语伸手摸了摸木雕小石狮,苦笑说:“应该不用担心老师偷袭了。”
“这倒是。”易杰回头对西门扬了扬那包“飞火宫”零件,问:“这些东西你要怎么改装在车上?在挡风玻璃后面黏一排?”
“我??”西门见那包“改装零件”竟是一包木雕小庙、石狮子等东西,不禁也有些傻眼,喃喃说:“我也不知道,太子爷说,到时候,他会教我怎么装??他说他还没设计好,他会四处找点灵感。”
“嗯。”易杰摊摊手,莫可奈何。
王书语倒还有些疑问,对西门说:“你刚刚说的终身保固,是什么意思?”
西门喔了一声,说:“太子爷说,这台车以后不管是什么地方坏了该换,甚至是撞烂了、被人砸了,我们车行都会负责修到好,零件什么的也会用最好的——太子爷说,我们扛下这台车的终身保固,他就会替我们撤去车行卖凶车的罪,让我爸爸不用为了这件事下十八层地狱。”
王书语悄声问易杰:“卖凶车,有严重到要下十八层地狱?”
“我哪知道??”易杰耸耸肩,将飞火宫零件交给西门,拍拍他的肩说:“别担心,我会小心开,不会故意凹你修车。”
“是??”西门捧着那袋零件,愣愣问:“那现在??”
“现在你把后面神像拿走。”易杰指指车尾,说:“我上车陪几位车主聊聊。”
“呃——”西门见易杰说完立时揭开车门,吓得踉跄退开,直到易杰关上车门,朝他指着后方,他赶紧绕去车尾,将神像包妥,和王书语一同退开老远。
易杰坐在车中,挪挪屁股、拍拍方向盘、晃晃排档杆,嘿嘿笑出声。“名牌凶车啊,好像还不错。”他挑挑眉,对副驾驶座那年轻人说。“是吧?”
年轻人点点头,头脸是淡淡樱红色,一脸漠然望着易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