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虎龙还想说什么,听大凤挂上电话,一时也作不了主,只绕去仓储间,拍了拍缩在角落抖个不停的温文钧,安抚着他的情绪:“干嘛怕成这样?”
温文钧也穿着饭店制服,肩上还被个小鬼搂着,和他脸贴着脸,像是十分亲密。
“师父我”温文钧说:“我现在退出,行不行?”
“退出?”黄虎龙目露凶光。“你是说,你不想当大王手下了?你忘记大王讲过什么了?你不当她手下,就只能当一种东西了。”
“不当她手下,就只能当她的人药?”温文钧感到颈子上那双小手越箍越紧,吓得连忙改口。“师父,我问问而已,我继续帮你做事!帮大王做事!”
“哼。”黄虎龙使了个眼色,温文钧肩上那小鬼这才松开手,但仍搂着他不放;小鬼帮他下药,也帮黄虎龙控制他。
“工具都准备好了吗?”黄虎龙问。
“准备好了”温文钧身旁有只大行李箱。
黄虎龙揭开那行李箱,里头装着大大小小瓶罐,每只瓶罐上都贴着封印符咒。
“把上头的符全撕了。”黄虎龙吩咐:“里头的孩子,会慢慢醒来;记住,他们不像你脖子上那只那么乖,比较凶一点,不过你别怕,你脖子上那只会告诉他们,你是自己人。”
“是”温文钧望着一只只瓶罐里漂浮的残缺尸块、小手小脚,心中茫然困惑——他拜黄虎龙为师,只是想藉那情药让平凡的自己更受女人喜爱,能勾搭上些名媛贵妇、收礼致富,可是意外之喜。
谁知道这几周情况发展到了远远超出他想象的地步——他竟然成了阴间蜘蛛魔女集团的成员,参与掳人炼药这恐怖计划。
他颤抖蹲下,捧起一只只大小瓶罐,小心翼翼地抠着符角,慢慢撕下封印符箓。
…………
老龟公双手不停在牛仔裤上擦拭,就怕因为紧张渗出的手汗,弄湿了待会儿要取出的红包。
此时的他,戴着顶鸭舌帽,条纹t恤外还加了件暗色背心——远远望去,这身打扮就像是常见的地方桩脚或是桩脚助理,地方上各种婚丧喜庆,都少不了这副模样的人,扮相和他年纪也挺相符。
许保强和董芊芊走在老龟公前面,依序将红包递上礼金桌后签上名字,老龟公压低帽檐、掏出红包,低头放上桌,提起笔在礼金簿上写了个假名,最后是王书语。
四人进入宴厅,依序入座在王老板安排的位置,那桌靠近边角,距离新娘进出换装的出入口有段不小距离。
王书语看着手机上传给易杰的讯息,仍然未读——此时易杰正踩着风火轮,在铁拳馆里大战那群流窜恶鬼。
宾客纷纷入席,服务生替每桌端上冷菜。
老龟公突然慌张低头,他远远见到了端坐主桌,笑得合不拢嘴的前妻与再婚丈夫。
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但一举一动仍散发迷人风韵。
与她身边那西装笔挺的年迈男人十分相称。
这令老龟公自卑地像是想将脑袋缩进壳里一般。
“师公,你怎么了?”许保强问。
“没有”老龟公低头笑着说:“只是觉得以前我真是个王八蛋不折不扣的王八蛋我确实配不上她”
董芊芊见到老龟公后背飘起一阵又一阵的灰烬。
那是他多年以来,难以忘怀却又无能为力的心结——他想要弥补,却不知该怎么做,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一切都太迟了。
纠缠在他心中的桃枝,日复一日地持续生长、持续打结、持续焦死,化为灰烬。
“”许保强望着老龟公半晌,拆了条毛巾从桌下递给他拭泪。
“干嘛!干嘛啦!”老龟公随手抹抹脸,拨开许保强的手,假装在抠鼻屎。
灯光暗下,几道光打向入口。
新郎牵着新娘入场。
老龟公这才挺直了身子、探长脖子,瞧得目不转睛。
许保强吃了几口菜,见老龟公半天没动筷子,主动替他挟了几块肉,这才见到他热泪盈眶,想说些话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书语一面观礼,不时检视手机,易杰仍没回讯——
黄虎龙在铁拳馆附近开了七、八道鬼门,有些开在水塔、有些开在防火巷弄、有些开在店家厕所里,目的就是要让易杰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
老龟公低头慌张起身,说尿急要上厕所。
原来是新郎新娘准备逐桌敬酒了,本来王书语等都说新娘来时,会一齐掩护老龟公,主动向新娘搭话,让老龟公近距离瞧瞧女儿出嫁的样子,但老龟公还是紧张得尿遁开溜。
老龟公茫然走过饭店廊道,进了厕所,挑了间隔间,进去关上门,一屁股坐上马桶发起呆来。
“爷爷——”
清脆的童声自外响起。
“阿姨跟辉哥结婚,那以后我要叫辉哥什么呀?”
老龟公眼睛一瞪,竖起耳朵——他记得女婿名字里有个辉字,听这对话内容,门外说话那孩子,应当是他儿子的儿子。
是他的孙子。
“以后阿辉就是你姑丈了,阿姨也要叫姑妈了。”回答的声音年纪听来和老龟公差不多。
是老龟公前妻的再婚丈夫。
“姑丈?姑妈?”那童声童言童语着。“为什么人一结婚,名字就不一样了?”
“那不是名字,是亲戚称谓。”男人说:“不过你可以自己问他们,他们无所谓的话,叫什么都行——对了,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呀?游戏机?你不是想要一台游戏机?”男人记不住那时下流行的掌上游戏机叫作什么。
“爸爸已经答应买给我了。”童声答。
“那我送你游戏好了。”男人说:“你想玩哪一款呀?”
“真的吗!”童声惊喜说了个游戏名称,嘻嘻哈哈地说:“有两个游戏我都好想玩,爸爸说我只能选一个,爷爷你送我的话,我就两个都有了。”
“到时候可不能只顾着玩呀。”男人叮嘱。“功课写完才玩。”
“我知道啦。”童声答应:“爷爷!”
老龟公呆坐厕所,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眼泪滴答落下。
他终于亲耳,听见自己儿子的儿子,喊出“爷爷”两个字了。
但喊的对象却不是他。
男人和孙子的声音走远,老龟公想要放声大哭,却突然听到隔壁厕间响起电话铃声。
“啊?现在?现在婚宴只到一半,大凤哥你不是说要等婚宴进入尾声,才在甜汤里下药”厕所一个男声说:“我们现在去厨房,甜汤可能还没准备好”
电话那端的男人吼声响亮:“果汁也可以、酒也可以,只要是汤汤水水的都加进去就对了,反正我们准备了好几箱『乖乖水』,直接往菜上浇都行!”
“是是是。”那男声答:“我现在出去通知小李他们准备行动,大凤哥你别忘了要虎龙哥放鬼掩护我们,不然可能进不了厨房。”
那厕间男人挂了电话,擦净屁股,开门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却见到戴着鸭舌帽的老龟公,横眉怒目挡在他面前,气冲冲地质问他:“你们想干嘛?”
“你你谁啊?别多管闲事!”男人一把推开老龟公,就要离去。
老龟公拉住那男人胳臂,男人回头,脸上捱了老龟公一记拳头,登时倒地。
老龟公将男人拖进厕所隔间,磅啷啷地打了他几拳,逼问:“你们要在菜里下药?想干嘛?说啊!说——”
老龟公距离当国手有几十年了,平时虽顶着个啤酒大肚,体脂肪高了点,但经营拳馆至今,平时教拳之余,也不时陪易杰对练,真打起人,一双拳头可不含糊。
那男人肋骨捱了几拳,似乎裂了,同样的位置又捱一拳,疼得连连求饶:“老大要我们在菜里下药??把宾客迷昏??”
“把宾客迷昏干嘛?”老龟公又往他腰肋上打了一拳。“说啊!”
“把人带走??”男人痛得咳嗽起来。“带去给见从大王??炼人药。”
“炼人药?什么是人药?”老龟公急问。
“就是??给见从大王吃进肚子里补身体啦??”男人刚答,脸便让老龟公重踹一脚,后脑撞上马桶,登时晕了。
老龟公急急冲出厕所,拿出电话要拨给易杰,怎么也拨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