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弟,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全力教你了。”鬼王咧嘴一笑,撑开许保强眼皮的劲道更大了。“你看,这样眼睛不就更大了吗?”
“哇!”许保强哀号起来。
“你们别光看,都给我过来帮忙!”鬼王吆喝一声,招来远处喝酒的鬼朋友们,要大伙儿架着许保强手和脚,吩咐这个扯他嘴角、那个拉他耳朵、或是拧他脸皮。
大伙儿七手八脚,仿佛在替许保强整形一样。
“差不多了。”鬼王望着许保强被自己和众鬼拉扯掐捏得完全变形的脸孔,又说:“就差一张嘴了。”
“唔??”许保强被众鬼架着动弹不得,只觉得脸上剧痛,跟着感到两只鬼撬开他的嘴,伸手往他嘴里抠挖,拉出他舌头、拔动他牙齿。
他觉得自己的舌头被拉出口外,渐渐超出常人伸舌的极限。
他感到自己一口牙,被一颗颗大力拔松了。
“哇——”许保强痛苦哭号,感到意识渐渐涣散,耳际隐隐听见鬼王的叹息。
“不行呀??这孩子不行??”
“哇!”许保强怪叫吓醒,呆坐在床上,愣看窗外透进房里的晨光。
他伸手抚摸脸庞,还下床进厕所盯着镜子检视自己一张脸。
眼睛没事,还好好地待在眼眶里,眼皮也没有被撑坏。
脸庞骨肉也没事,并没有被拉扯到变形。
他对着镜子张开嘴,牙没事、舌头也没事。
他松了口气,梦里的课程,不会对他的肉身造成损伤。
他洗了把脸,按着洗手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悔恨不甘。
他在惊醒之前,鬼王那声叹息之后的几句话,仍回荡在他耳际——
这孩子不行??天分不够、没有使命感、也没有决心??
他没经历过苦难、没面临过绝境,他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像是玩游戏。
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小孩。
我找时间找月老谈谈,换个人算了。
这小子没有保护月老那聪慧弟子的资格。
梦里的粗鲁课程,没让他的身体受伤,但似乎让他的心受伤了。
他垂头丧气地下楼,吃起爷爷奶奶做的早饭,一张桌上全是他喜欢的早餐菜式——地瓜稀饭、咸鸭蛋、豆枣、酱瓜、土豆面筋、豆腐乳,但他全像是吃土一样吃得索然无味;对爷爷奶奶的开朗问话,也答得有气无力。
“你跟芊芊进展得怎样啦?”爷爷问。
“哪有进展,就做暑假作业呀??”
“你在梦里跟鬼王学功夫学得如何?”奶奶问。
“学得烂死了,我是个废物??”
奶奶啊呀一声说:“保强,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你是聪明的孩子,你什么都学得会。”
爷爷立时接话说:“是呀,你手脚要勤快点,追女孩一刻也不能闲,好女孩身边的蜜蜂蝴蝶密密麻麻,嗡嗡嗡地吓死人啦,你如果动作慢点,立刻就被别的蝴蝶抢啦,知道吗?”
“你们两个讲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许保强无奈说:“我没有天分,学不会鬼脸,也开不了桃花??”
“桃花开不了?”爷爷问:“什么意思?”
“很难解释啦!”许保强不耐说:“就是??花苞被包住打不开,开不了花,就算我有心,女生也感受不到我的心意,只会嫌我烦而已!”
“花苞打不开?”爷爷啊呀一声。“那不是包茎吗?”
“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奶奶说:“我们保强怎么会是包茎?别乱说,你带他看过医生了吗?”
“我等会儿就带他去医院检查。”爷爷对许保强说:“你等等打个电话跟芊芊请个假,爷爷带你去医院检查,如果真是包茎,就割了它!”
“割什么啦!”许保强又羞又恼地快速扒光稀饭,提起背包和装有伏魔棒的球棒袋,准备出发去铁拳馆。
“当然是割皮呀,难道把头给割了?”爷爷望着许保强奔出门的背影嚷嚷。
“老头子,你别这么大声!”奶奶气呼呼地拍打爷爷肩头大骂:“你想害街坊邻居都知道咱家保强包茎呀——”
许保强推着自家脚踏车奔出文具店,身后爷爷奶奶的对话响亮入耳,惹得附近几个邻居侧目望他,一个时常光顾文具店的邻居姐姐与他擦肩而过,似乎也听见了他爷爷奶奶的嚷嚷,朝他噗哧笑了一声。
“唔!”许保强跨上脚踏车狂踩起来,只想加快速度逃离这令他窘迫的小巷弄。
他足足骑了几十分钟,骑得满身大汗,比平常搭公交车多花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才抵达铁拳馆——
铁拳馆铁门半敞,门外搁着一面注明营业时间的告示牌,距离开门营业还有半小时;
董芊芊则是早许保强半小时来到铁拳馆,正帮忙整理前一天老龟公晚上吃喝的空酒罐和食物包装。
老龟公宿醉未醒,窝在拿来供奉老猕猴的小桌旁的躺椅上,见到许保强进来,扬手指了指,含糊不清地说:“看看人家女孩子,一早就来了??她比你勤快多了??”
“我??”许保强感到满腹委屈。“我骑脚踏车来耶!”
“你骑脚踏车来干什么?”老龟公问:“你平常不是都搭公交车吗?”
“练体力呀!”许保强喘吁吁地擦汗。“我那大绝招很难练耶!”
“什么大绝招?”老龟公问。
“驱鬼的法术啊。”许保强气呼呼地放妥行囊,来到沙包前,照着易杰传授的姿势练起拳来,低声嘟囔抱怨。
他现在用得成的鬼脸仅只哄鬼、骗鬼、吓鬼三种,能够直接与鬼怪战斗的鬼脸他怎么也学不会。
老龟公打了个酒嗝,上厕所撒了泡尿,洗脸刷牙,出来见许保强还在乱打沙包,哼哼地骂:“顺序、顺序,怎么讲就是讲不听,连顺序都弄错了,到底在练个什么鸟?”
“顺序?”许保强停下来,甩甩手、抹抹汗。
“你打沙包之前有没有热身呀?”
“我骑脚踏车过来,算不算热身?”
“算啦??”老龟公说:“但不够,还要伸展啊??更重要的是,你现在打沙包也没用,先把体力练好点??”他老气横秋地走到许保强身旁,举起一手,要许保强和他对掌互握,说:“推我。”
“推你?”许保强单手与老龟公互对相握,乍看之下像是武侠电影里比拼掌力般。
“你连个老伯都推不动,要怎么打鬼?”老龟公呵呵笑地说:“你看你瘦得像只猴儿,胳臂没有力、大腿没有力、腰也没有力、腹肌背肌整个核心都没有力,挥出来的拳头又怎么会有力??你的肌肉跟力量不够保护你筋骨关节,乱捶乱打拳头会受伤的,你又不像阿杰有莲藕身打不死。”
老龟公讪笑地单手按着许保强往前推。“你以为自己在打沙包,其实根本是让沙包打你拳头。”
许保强起初不服气,被往后推出好几步,改用两手撑着老龟公单手,仍被不停推得往后退,直到被老龟公按到了墙上。
老龟公这才放开手,还伸手敲敲许保强身旁几张他当国手时的旧照片。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练出来的身体,永远不会背叛你。”老龟公呵呵笑。“除非你精神分裂,哈哈哈!”
许保强望了几眼老龟公年轻时的精实相片,见董芊芊打扫完毕,开始骑起健身车练心肺体力,他便也默默走到角落,做起前几天学的伸展动作,乖乖做起重训,心想每天练这些东西,可不知要练到何年何月了。
但他望向董芊芊时,只觉得她眼神认真,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他隐隐想起清晨梦境里鬼王的叹息——
这孩子没有天分、没有使命感,也没有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