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芊芊望着那只飞上她掌心的金龟子,只见金龟子振振翅,再次飞起,在空中盘旋两圈之后,往一条巷弄飞去。
董芊芊追进那巷弄。
许保强紧追在后,急急地问:“怎么了?月老的眼线发现那混蛋了?”
“不,是新的案子”董芊芊能从金龟子色泽和飞空盘旋时几种简单动作,判断月老发给她的案件的紧急程度和类型——负责通报温文钧案件的是只金紫红色的金龟子,刚刚那金龟则是金绿色,表示是不同案件。
他们穿过几条巷子,奔上另一条街,远远见到人行道远处的年轻男人背影。
尽管路人众多、尽管只是背影,远远望去,仍然突兀得很——此时正值盛夏,但那年轻男人却穿着件羽绒外套,且还罩着外套大帽。
“是前面那个外套男?”许保强抹着汗、拎着领口搧风。“妈呀,他不热啊?”
两人赶上年轻人,刻意经过他身旁,稍稍打量他几眼,只见他脸色发白、口唇发青,满头大汗,不断呢喃自语。
一般人与他擦身而过,或许只会将他当成寻常的精神病患。
但董芊芊清楚看见,年轻人背上长着一株古怪桃花。
那株桃花缠着密密麻麻的墨黑丝线,勒得茎枝扭曲、花叶变形,有些枝叶甚至腐烂多时。
董芊芊见那些黑丝不仅捆缚着年轻背上的桃花,且还捆缚住他全身。
乍看之下,年轻人此时的行动,就像是被那些墨黑丝线牵着走。
两人放缓步伐,远远跟着年轻人,只见他被“牵”进了一处小小的公园。
那公园不仅小,且挺冷清,连街灯都十分黯淡,在年轻人进去之前,别说人了,连只野猫野狗都没有。
年轻人走到公园一棵树下,喃喃自语起来,双手不时有些动作,都是些情侣相处的举动——拨拨对方头发、捏捏对方脸颊、还抱对方腰际。
但此时树下便只年轻人一人,因此他行迹显得格外怪异。
董芊芊闭目捻指、低语念咒,睁眼再看,只见树下年轻人对面站着个“女人”。
女人脸色惨白、口唇乌黑,微笑望着男人;且她背后也生了株桃花。那桃花连茎带叶直至朵朵花瓣,全都漆黑一片,花蕊处还漫出一条条黑色丝线——
缠着年轻人身子和他身上桃花的黑丝,便来自这女人身上的黑桃花。
女人突然转头,与董芊芊四目对望,像是发现董芊芊看得见她。她伸手拍拍男人的脸后,往董芊芊和许保强这头走来。
“呃!”董芊芊倒吸了口气,对许保强说:“她来了!”
“啊?你说什么?”许保强只见到男人转身走远,但董芊芊不但没跟上,还吓得掉头就跑,一时摸不着头绪。
“啊?你看不见她吗?”董芊芊转头瞥了身后一眼,只见女人步伐缓慢,但前进速度却奇快,快速拉近与他们间的距离。
“后面、后面啦!”董芊芊加快脚步。
“后面?”许保强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你很烂耶,亏你是鬼王乩身”董芊芊急忙拉着许保强胳臂,将他拉进旁边一条防火巷里。
“什么?”许保强被董芊芊拉进防火巷深处,终于隐隐感到背后有股异样气息随风拂来,令他微微发寒、寒毛竖立;他连忙紧张地结了个手印揉揉眼皮,回头望去。
见到一团人形黑气远远飘进防火巷里。
“咦?咦”许保强揉揉眼睛、拍了拍脸,闭眼睁眼数次,这才清楚见到那女鬼完整面貌。
“哇!是女鬼呀!”许保强吓得呀呀大叫,手忙脚乱从球棒袋里掏出他那支手工怪棒,朝着逼来的女鬼威吓:“我这『伏魔棒』专门打鬼,你别乱来喔!”
董芊芊躲在许保强身后,望着那女鬼说:“想办法困住她她应该也是我的作业。”
“她也是作业?”许保强问:“女鬼身上也会长桃花?”
“嗯。”董芊芊点点头。“是一株黑色的桃花。”
“黑桃花”许保强见女鬼脸色冰寒,隐隐透出杀气,连忙深吸了口气,大力摇头晃脑,陡然露出一张凶恶鬼脸怒瞪女鬼,朝她喝叱:“何方恶鬼,报上名来——”
“!”女鬼似乎被许保强那副怒容吓着,身子飞退老远,消失无踪。
两人待在原地紧张半晌,才意识到女鬼是被吓跑了,许保强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董芊芊却有些不悦,埋怨说:“我要你困住她,没要你吓跑她”
“我你没看她刚刚那么凶飞过来,我要保护你呀!”许保强辩解。
“你不是说你能够哄鬼?”
“对喔”许保强无奈说:“你不早说清楚,那么匆忙,我我怎么知道连女鬼都会长桃花呀,女鬼的桃花长什么样子?”
“黑桃花,扭曲畸恋”董芊芊拉着许保强往防火巷外奔。“那男生被她缠上,可能会有危险,我们得去帮他!”
两人奔回刚刚的公园,不见年轻人,也不见女鬼。
董芊芊来到那树下,还隐隐感到萦绕四周的哀怨气息,她取出水笔,在掌心上画了只红蜻蜓,鼓嘴一吹,红蜻蜓自她掌心振翅飞起,以这株树为中心飞绕上天,朝某个方向飞去。
董芊芊举起手掌,眯眼施咒,掌心上隐约浮现着一条红线。
她揪着淡淡的红色细线,仿佛放风筝般,带着许保强奔入前方巷弄,在曲折复杂的巷弄间奔跑半晌,终于再次赶上那年轻男人。
年轻人神态恍惚,缓慢地取钥匙开门走进公寓。
董芊芊抬头望着梯间窗户,见到红蜻蜓跟随男人上楼。
最后,蜻蜓自三楼一户人家穿飞而出,在铁窗外绕了绕,连同董芊芊掌上红线一同消失。
董芊芊和许保强讨论半晌,来到那公寓按下三楼电铃,回应的是个年长妇人。
内向的董芊芊尽管事先拟妥说词,但仍紧张地有些结巴:“不好意思请请问一下你们家最近有没有人在路上捡到红包?或奇怪的东西?”
那妇人听董芊芊这么问,惊怒叱问:“原来就是你们!红包是你们放的?你们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不、不太太,你误会了!”董芊芊立时说:“红包不是我们放的,但是”
许保强立时接话:“我们知道是谁放的,我们是来帮你儿子的!”
喀嚓一声,大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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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桌围坐五人,除了许保强和董芊芊外,还有行迹诡怪的年轻男人和他父母。
年轻人父母愁容满面,述说约莫两周前,儿子在路边捡了只红包袋,里头有张符和三张千元大钞。
儿子扔了红包和符,拿着三张千元大钞带女友吃了顿丰盛晚餐。
晚餐还没结束,儿子莫名其妙地和女友激烈大吵一架,分手了。
那天之后,儿子像是变了个人,变得阴沉诡怪、时哭时笑、自言自语;偶尔当他神智稍稍恢复时,又哭求父母救他,拜托父母想办法“赶走她”。
他说他不爱“她”,他爱的是他前女友。
每当他哭诉完,当天夜里他就会连连惨叫,像是深陷恐怖恶梦之中,甚至搥头打脸地自残起来。
中年夫妻带着儿子从大小宫庙到各大医院,医生和庙祝全都束手无策。
“这就是??”董芊芊苦笑说:“金龟子盯上你们儿子的原因。”
“金龟子?”中年夫妻不明白。“什么金龟子?”
“神明在天上会透过某些信物,指派阳世使者执行任务。”董芊芊解释:“刚刚是金龟子带我找上了你们儿子,代表神明派我来帮你们解决问题。”
“你们??是神明使者?你们能赶走那个缠着我儿子的??东西?”中年夫妻眼睛闪亮亮的像是看见了希望,但又迟疑地问:“那??费用要怎么算呢?”
“阿姨??”许保强呵呵一笑。“神明住天上,不花凡人的钱,不会向人收钱;只有人会向你收钱,他们拿了你的钱,买车自己开、买房自己住、买衣服自己穿、上酒店自己爽,神明没有拿到半毛钱。”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说:“我家老大吩咐我对每个人这么说,他说世间太多骗子,打着神明名义骗吃骗喝??”
年轻人的父母点点头,问:“那??你们怎么??赶走她?”
董芊芊望着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年轻人,此时只见他身上那株歪曲桃花上的黑线比刚刚稀疏许多,且四周也无那女鬼气息。
想来是刚刚许保强那张凶狠鬼脸,真将她吓得不轻。
“呃??”董芊芊取出水笔,思索半晌,在掌上画了只蝶,鼓嘴一吹——
红蝶飞到了年轻人头顶,轰炸机似地撒下一堆虫卵,虫卵飞快长成毛虫,啃噬起男人身上一条条黑丝,却怎么也啃不断。
董芊芊又画了批红蚂蚁助阵,红墨蚂蚁群有大有小,大兵蚁接近成人小指,大颚张张合合,仍咬不断那些黑丝。
“什么?要派大锹形虫出马?”许保强不是月老弟子,看不见桃花,也看不见黑丝,但知道董芊芊指挥不同的墨虫时,所消耗的精力也不同——锹形虫在红墨虫里,不但体型较大,指挥起来也较费力。
大锹形虫受了董芊芊命令,飞到年轻人身上,一对大颚张张合合,卷着一条条黑丝,像是发起脾气般纠缠乱扯,却也扯不断那些黑丝。
“不行??”她莫可奈何,收法撤了墨虫们,起身东张西望,只见年轻人身上黑丝向四周蔓延,深入家中各处;他俩在男人父母带领下,巡了整间屋子,发现黑丝从不同窗子透出,延伸至周围街上远处,一时也无法弄清黑丝究竟从何而来。
“我们会找出她,赶走她,但需要一点时间??”董芊芊这么对男人父母说,接着向男人父母要了纸笔,写了张纸条——
阴阳有别,纠缠阳世活人罪很重的。勉强的爱不是爱,你的心病了,我能治好你,能让你回到该回去的地方,来找我吧,蝴蝶会替你带路。
她画了只蝴蝶在纸条上待命,要男人父母将纸条压在男人枕头上。
然后道别离去。
“怎不让我留点盐米柳枝让他们防身?”许保强这么问,他本想在男人家中画符咒、布下天罗地网迎战女鬼。
“除非你二十四小时在这里待命。”董芊芊说:“不然女鬼来了,你人不在,那些东西激怒女鬼,他们一家反而有危险。”她说到这里,又补充:“下一次,你可别再抢着动手喔,想办法安抚她,用你说的新招??”
“好啦??”许保强摊了摊手。“那我们该怎么找出她?”
董芊芊回头望了年轻人住的公寓,隐隐还可见到一条条向四周延伸的黑丝,有些深入邻近窄巷、有些深入水沟、有些沿着墙砖乱爬。
她取出水笔,在掌上画了一阵,施咒吹气唤起一只带翅大蚁,那大蚁展翅飞空,在空中腹部缓缓隆大,是只蚁后。
蚁后飞到年轻男人住家公寓上方水塔下,翅膀脱落,巨腹蠕动产出蚁卵。
一枚枚蚁卵飞快长成工蚁和兵蚁,四面散开探路,找着黑丝便攀上继续向前。
董芊芊身子一颤,微微感到些许晕眩——她同时调度的墨虫数量越多,精神和体力也会消耗越快。
一只探路小蚁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蚁后产出大量小蚁、四面探路,便令董芊芊感到负担有些沉重。
“你别勉强喔。”许保强见董芊芊脸色发白,伸手要搀她,她只摇摇手,表示不需要。
两人默默往邻近自行车租赁站走去。
尚未成年的他们,平时出任务便是搭乘公交车、地铁和租赁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