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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杰睁开眼睛时已近傍晚。

他昏昏沉沉下床去厕所撒了泡尿、洗了把脸,回到餐桌呆坐。

餐桌上摆着一小锅莲藕汤和一小锅莲藕切片,压着一张纸条——

事务所还有事,我先走了,冰箱有吃的,我煮了锅莲藕汤你醒来喝。

这行字底下还有一小行补充——

莲藕汤不合口味的话,我另外切了碗生莲藕片。

“??”易杰呆瞧那锅莲藕汤好半晌,终于低头凑近碗嗅嗅,迟疑地舀了勺汤尝,只觉得味道怪异,他硬着头皮咽下,却再也喝不下第二口——

王书语颇不擅长料理。

易杰捏了几片生莲藕切片入口慢嚼,总算觉得身体舒畅些,猜想这碗生莲藕切片或许是王书语试吃莲藕汤后的补救方案。

他从冰箱拿出三明治和几样盒装小菜,配着莲藕吃,同时盯着桌上那块还有三分之二大的铁锈金砖;

法宝中的另外六样,都有或长或短的时效限制,但唯独金砖能在熬过副作用煎熬后,长时间留存备用。

他将汤里的莲藕片捞出吃尽,将汤倒了,戴上手套,找了个铁盒装进揉拧成粉的金砖。

他拿起烟盒摇摇,里头空空如也,正觉奇怪,便见到桌上堆着两迭东西——王书语替他将烟盒中的尪仔标分类,每片都用信封裁成相同大小的方形纸袋装,并在袋外注记名称。

易杰打开几个小袋,对照里头尪仔标与袋外注记无误,捏在手上抛了抛,举拳敲敲自己的头。“为什么我以前没想到这招!”

尪仔标上的铁锈会扎他手,用纸袋包着便能让他随手捻捏。

“啊!”易杰跟着见到还有一小迭尪仔标,不是用纸袋,而是用透明塑料小袋装,他捏起细看,里头装的是几片九龙神火罩。“用塑料袋装能让我藏嘴里,要用时才咬破,这都想到了,真聪明??”他抚额苦笑,回味着没有莲子时九龙神火罩副作用的滋味。

此时,电话响起,是窝在一楼管理室的老爷子打来的。

说是有个一身黑的男人找他。

易杰困惑,随手套了外套下楼,远远见到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叉手倚在管理室外瞅着他笑,笑来一阵阴森邪气,登时如临大敌。

这男人是夜鸦,他见易杰双手叉在口袋里像要发动攻击,连忙扬手示意易杰别那么急,他笑着说:“别紧张,老兄。”

“你有什么事?”易杰一手叉在口袋里捏着尪仔标,抽出一手凑在嘴边准备随时咬指引血画咒,警戒走近管理室。

“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夜鸦看了管理室里的老爷子一眼,又望望楼梯口两个刚备妥行囊,准备外出避难的活邻居——

两年前第六天魔王入侵东风市场那场恶战实在吓人,早上美娜被附身,大伙儿听可能又与第六天魔王有关,都吓得魂飞魄散,到了下午,已有八成邻居决定暂时远行避避风头。

“这里的人这么可爱,我们玩我们的,别伤及无辜,对不对。”夜鸦微笑。

“??”易杰听夜鸦这么说,问:“你就是白天那些家伙的头儿?”

“不是。”夜鸦摇摇头。“那几个笨蛋不归我管,底下想上来找你麻烦的家伙太多了,我只是其中一路——不过喜乐爷在底下已经帮我乔好了,让我暂时担任总指挥,免得大家互相扯后腿。”

“总指挥?什么总指挥?”易杰皱眉,“喜乐爷又是什么东西?”

“讨伐你的总指挥。”夜鸦笑着说:“喜乐爷是摩罗王的好朋友,我是喜乐爷头号得力助手。”

“哼,那幸会啦??”易杰没好气地说。

“看得出来你没耐心听废话,我也没耐心说废话。”夜鸦说:“我就开门见山说,接下来我会通知你时间地点,记得准时过来跟我的打手决一死战,打赢离开算你本事。你乖乖赴约,我帮你调节底下各路人马,别让他们找你身边人麻烦;你不来,那些家伙笨头笨脑,做事不顾后果,成天跑来这里闹,你也受不了,对吧。”

“??”易杰想了想,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什么时候开始?待会?”

“别那么急。”夜鸦哈哈一笑。“擂台也需要时间布置呢,明天一早我通知你,给你点时间准备好再来。”他取出手机和易杰交换号码后,转身爽快离去。

老爷子望着夜鸦几步走远,消失在对面街道,转头对易杰说:“他找你玩游戏,你就答应陪他玩?”

“不然呢?”易杰耸耸肩。“他们不想节外生枝,讲好规则针对我一人,这样最好不过了。”

“太子爷现在不是不能管事了?你一个人怎么跟他们玩?”老爷子听易杰提过整件事大致始末。

“除非上天真不管人了,不然打打杀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让太子爷干,也得其他神明愿意接手才行。”易杰苦笑:“我只要撑到上天调查完,拿回莲子,会轻松许多??”

“你干脆找间大庙避避风头,别接他电话,他要是来找你,我就说你跑了。”

“你刚刚也听到了,我跑了,他会找其他人麻烦??”

“大不了一起跑。”老爷子望着远方,淡淡地说:“我儿孙媳妇跟那些老邻居下去等轮回了,我这违建管理室也差不多可以拆了,这一、两年东风市场的年轻人都搬走了,剩下那些老骨头我会劝劝他们,大家看是找个好地方一同安享天年,还是各奔东西等死等轮回,不管怎样,总不能一辈子拉着你这倒霉鬼替我们这些老屁股把屎把尿吧??”

老爷子当年在东风市场一楼盖了间小管理室每日守夜,是为了拦阻外人溜上楼打扰枉死老邻居,现下他儿孙邻居们既都已离去等待轮回,他自然也没必要每晚替空楼守夜了。

“那你们先找到好地方再说吧??”易杰拍拍老爷子的肩,用手指拨拨管理室小窗锁扣上几束祈福缀饰——那是叶子托他转交老爷子的避厄符和招吉符。

…………

市郊某户公寓住着个老太太,每晚十点关上电视后,会进老伴生前书房待上几十分钟;她会点根烟、倒一小杯自酿桂花酒,瞧瞧旧照片、翻翻老伴生前笔记、望望窗外夜景,直到烟尽杯空后,出房到神桌前上炷香,才回房入睡。

但今晚已经十一点五十分,她没有去书房,没喝桂花酒,没上香,也没有入睡。

而是不安地待在客厅,烟倒是抽去大半包。

陈亚衣坐在她面前,翻着几本相本,看着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

老太太捏烟的手有点抖,不时抬头望时钟,盯着指针逐渐逼近十二点。

“别担心。”陈亚衣阖上相本,起身扭扭腰、揉揉肩,对老太太说:“要不你先去睡吧,我替你守夜。”

老太太摇摇头。

“你会怕?我可以进房陪你。”

老太太还是摇摇头,说:“我是怕我睡了,朋友们找上门,你们一个不认识??他们都是老朋友了??”

“这倒是??”陈亚衣歪着头想了想。“你们平时沟通,有没有暗号什么的?”

“正经暗号没有??”老太太说:“但我朋友上我家,不飞不窜,都走楼梯、穿正门,进屋后先去神桌拜拜妈祖婆,向我丈夫打过招呼才进房??”

这老太太是神明眼线。

她说到一半,突然闭口,转头望向通往大门的前阳台;陈亚衣也一同望去。

前阳台的木门冒出一阵青烟,青烟凝成人影,穿过纱窗,走进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