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杰挂断电话,略微侧身避开废楼外亮起的机车大灯,隐身在破窗旁墙后,缓缓将剩余汉堡塞进嘴里。
在他身旁不远处墙边水泥地板,有块一公尺平方、用红颜料画出的方框,框内写了大片古怪红色文字;
红框四角摆着几张符,都用小石压着,像个奇异的法阵。
两辆机车停在楼外,下来两男一女,年纪都轻,其中一个瘦小男孩甚至穿着高中制服。
“是是是??宝哥您放心,小年准备好一批新符,我们正要试用,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带去给您。”
另一个高个儿青年一身皮衣皮裤,蓄着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对着手机那端鞠躬哈腰,挂上电话后才挺直腰身、威风神气地揽过女孩肩膀,往废楼走去。
三人来到废楼大门外,女孩望着漆黑楼梯口,害怕地问:“喂??你们那种符不能在??外面烧就好了吗?一定要去里面烧符才行吗?”
“烧地狱符要先布阵,阵布在外面,下雨就淋坏了??”个头瘦小、穿着高中制服的男孩这么说。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背着一个鼓胀后背包,微微抱怨:“你怕鬼??干嘛还跟啊?”
“我不是怕鬼,我是怕碰上流浪汉??或是吃了药、喝了酒,疯疯癫癫找我们麻烦??”女孩说。
“小年走你前面。”高个儿青年将同伴推到前面,自个儿退到女孩背后,轻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说道:“大岳在你背后。我们两个把你夹在中间,将你保护得好好的,不管是流浪汉还是吊死鬼,都伤不了你一根毛,放心喔。”
“大岳,你少恶心啦!”女孩娇恼拨开马大岳的手,尽管心中害怕,仍半推半就被高个儿青年推入漆黑废楼里。
廖小年持着手电筒开路上楼,一路走上三楼──楼内尚未隔间,每层楼空荡荡地立着一根根主梁。
三人来到角落红色方框法阵前,廖小年打开背包,取出符箓、蜡烛、线香等祭祀用品,分给马大岳帮忙布置。
马大岳敷衍地插了几根蜡烛,便拉着女孩来到窗边,指着夜空那浑圆月亮赞不绝口,直说月亮美得快要追上女孩了。
“咦?”女孩低呼一声,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怎么有薯条的味道,刚刚有人在这里吃薯条?是流浪汉吗?”
“谁呀?是哪个白痴躲在我们的地盘吃薯条?出来让我打两拳啊,哇哈哈哈!”马大岳挺着胸膛东张西望,大笑对着四周叫嚷半晌,才转头对女孩说:“算他好运,跑得快,要是被我碰上,不打死他才怪。”
“你干嘛啊,就算真有流浪汉在这吃薯条,又没碍到你??你干嘛动不动就要把人打死。”女孩不悦地说。
“他吃薯条没碍到我,但是吓着你呀;谁吓着你,我就打谁。”马大岳哈哈大笑。“你不希望我打死人,那我就不打死他,把他打得半死就好,哈哈哈!”
“??”易杰倚在远处一根梁柱后,拎着一包薯条默默往嘴里塞。
廖小年将那方阵整备妥当,四角换了新符,还在阵外摆了两个小杯,一杯装米、一杯倒满高粱,跟着他点烛燃香,对四周拜了几拜。
“精彩的要来啦,看仔细。”马大岳挑挑眉,拉着女孩来到阵旁。
女孩吸了口气,左顾右盼,像担心有什么妖魔鬼怪从窗外冲入,又像担心真有个吃薯条的流浪汉躲在暗处偷瞧自己──
易杰远远探出头来,倒不是盯着女孩,而是盯廖小年。
廖小年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再从袋中抽出张符,将符摊开,那张符尺寸大得如同学校课本;
他双手捏着大符两角,在米杯香炷上方微微绕圈,口中念念有词,跟着引了烛火,将缓缓燃烧起来的大符摆入方阵中央。
大符在阵中烧亮了几秒,渐渐熄灭,只剩下点点荧光灰烬,随着烟雾萦绕在阵上方半空,久久不散。
女孩感到有点冷,忍不住缩了缩身子,马大岳趁机轻搂住她的肩,女孩虽微微皱眉,却也没有推开他,只觉飘荡在阵上的符纸灰烬余光似乎也飘得太久了些。
她揉揉眼睛,惊觉那余烬烟雾,竟不自然地凝聚成某种形状──
是一个人形,那人形极其瘦长,像是将一张人像上下拉长、左右压窄之后的模样。
下一刻,那“人”的形象变得更加具体──是个赤身裸体、体肤青森苍白、身上遍布伤痕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廖小年望着那男人。“本来在第几层受罪?犯了什么事?”
“吴、复、春??”名叫吴复春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第、三、层??生、前、诈、欺??骗、人、钱、财??”
“诈欺犯呀。”廖小年回头望着马大岳问:“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出老千也是诈欺的一种啊。”马大岳望着方阵中现形的男人,问:“你会不会扑克牌?会不会麻将?你以前赌不赌?”
吴复春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会??有些不会??我不常赌??”
廖小年说:“罪魂吴复春,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你知道你为什么能从地狱回到阳世吗?”
“我被地狱符拘上??我听说过地狱符??凡是被地狱符拘上阳世的罪魂,暂时不受阴差管辖,改听阳间师父行事??”吴复春望着眼前三人,问:“我现在该听??谁的?”
女孩看看马大岳,但他却指了指廖小年,说:“这位弟弟是阳世师父,你听他的、他听我的、我听宝哥的。”
廖小年对吴复春说:“从今天开始,你替我做事,试用期七天──表现好,我再烧新符跟你续约,你就可以继续留在阳世;表现不好,那我只好请别人上来帮忙,你会被阴差带回底下,继续你未完刑期。”
“不??不??”吴复春听廖小年这么说,身子激烈颤抖,跪下对着他不住磕头。“我会好好替师父做事,别赶我回去,我不想回??地狱??”
“好。”廖小年点点头,回头望了马大岳一眼,问:“那??要他上谁的身?”
“这??”马大岳呆了呆,像是现在才开始细想这个问题,他望向女孩。
“什么?我?”女孩尖叫。“为什么上我身?怎么不上你们身?”
“没办法呀。”马大岳说:“小年是师父,负责镇着他;我得教这老兄打牌下注,他只能附在你身上呀??放心,就当睡一觉,一早起来数钱就好啰。”
“不会有后遗症吗?”女孩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吧。”廖小年摇摇头。马大岳哄着女孩说:“乖啦、乖啦,我们多分你一点,我跟小年分六成,你一人拿四成,好不好?”
“我要一半!”女孩坚持。
“好。”马大岳立刻牵起女孩的手,和她打勾勾。“你一半,我跟小年一半。”他边说,边将女孩往方阵里推。
女孩闭着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缓缓踏入阵中。
“罪魂吴复春,以后就叫你小吴吧。”廖小年老气横秋地说:“小吴,你会上身吧,你上她的身吧。”
“上??身??”吴复春望着眼前的女孩,呆愣愣地说:“我没上过人身呀,当年我死没多久,就被阴差押下地府受审了??”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你照我说的做──”廖小年说:“你别把她当个人,把她当成一个座位、一间房子,或是一个游泳池,你是那房子的主人、或是??”
廖小年还没说完,吴复春已经上了女孩的身。
女孩眼神与先前有些不同,微微抬起双手,望着掌心忽开忽握──她身中的吴复春在感受重新还阳的肉身。
“怪怪??的??不太一样??”
“哇哈哈哈,当然不一样啦,因为那是女人身体啊!”马大岳哈哈笑,他的笑点大概留在婴儿时期,会被任何事逗笑。“算你好运,连我都还没上她,结果你先上了!哇哈哈哈──”
“鬼上人身,跟阳世活人当然不同呀。”廖小年摸出一个小袋,捏起一颗糖递给女孩,对她身中的吴复春说:“含在嘴里,像喉糖那样。你第一次上人身会不太舒服,她也会不舒服,含着这糖,可以让你们两个都舒服一点??”
“好色的糖哟!”马大岳又忍不住笑弯了腰。“第一次会不舒服,吃了糖就会很舒服哈哈哈??但是我第一次超舒服喔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