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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夜沉沉,月华如练。

小七心绪恍惚,怔然不语。

这一刻,好似想了许多,好的与不好的都想,欢喜的与不欢喜的也都想,却也好似脑中空空,什么也都没有想。

只是望着门外跪着的人,仿佛看见了从前也在那里守夜的自己。

那时候的小七一心只想回家,便在那守夜的时候亦要好好盘算着自己的刀币。

那时候的小七一无所有,还不曾与公子进修罗场。

她不禁想,若要那时候的小七再选一次,她又会选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这一时半刻,竟想不清楚,也不能抉择。

忽地一旁的人掰过了她的脸,那十指流玉在她下颌上轻柔地摩挲,他问,“在想什么?”

小七回过神来,胡说了一句,“在想公子。”

那人笑了一声,愈发抬起了她的脸,继而俯下身来,那高高的鼻梁抵着她,那鼻息温温热热地喷在她的脸颊,“我就在一旁,想我什么?”

那一双深邃好看的凤目细细地窥着她眉心的红痣,也窥着她脸上的每一处,小七能看清那人又长又密的睫毛,心头一跳,脑中一空,愈发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在想一句话。”

那人又笑,“什么话。”

小七的嘴巴就像已经失控了一般,脱口而出道,“公子是小七的!”

那人就似被这句话攫住了命脉,呼吸一紧,方才还算温柔的眼神立时变得危险起来,“那你牢记此事。”

小七想,她会牢记。

牢记小七是公子的,也牢记公子是小七的。

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她已经清清楚楚了。便是再有人来献媚争宠,她也应牢牢记住这一点,少去胡思乱想,也少去顾影自怜。

那人愈发逼近她,低低威胁着,“敢把我拱手相让,我定日夜要你,叫你不能喘上一口气!”

你瞧,他多霸道。

小七被他迫得往后仰去,还不等说上一句话,便又见那人命道,“去榻上!”

你瞧,他不会有别的事。

与她在一起时,他只有这一件事可做。

小七偷偷瞥了一眼木纱门,门外的人到底使她束手束脚,她磨磨蹭蹭地起了身,细声道,“可是表姐在外头。”

那人宠溺地笑,并不避讳外头的人,“叫她好好听一听,知道床帏之乐到底是什么模样。”

小七的脸颊蓦地红透起来,那人嫌她慢了,一把将她便拦腰抱起,几步上了卧榻,轻轻巧巧地便把她扔入了厚厚的锦衾。

小七伤处一疼,下意识轻叫一声,“公子!”

那人喘息渐重,满眼桃色,长指一挑,扯去了她腰间的酢浆草结,褪去了她大红的吉袍,她可怜的小抱腹与衬裙也一件都不剩下。

虽在公子面前早就没了一丁点儿的秘密可言,但总觉得隔着那道木纱门,守夜的人能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避着外头的人,扯过锦衾将自己悄悄埋了起来。

她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才不愿像沈淑人一样,她才不愿袒胸露乳,她才不愿将自己的躯体主动暴露于人。

便是公子面前也不能。

这一夜红绡帐暖,如花烛洞房。

公子如以往一样一次次冲锋陷阵,她也如以往一样压抑着轻吟,门外的人形影相依,抱紧身子避寒取暖。

若茵褥湿了,公子便命守夜的人进门,问一句,“那魏宫的老嬷嬷可教过你换茵褥?”

不管是命她出去,还是叫她进门,都足够使这位魏国公主难堪了。

可再难堪,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令人煎熬窘促。

小七被包在锦衾里,眼睁睁地望着沈淑人那半裸的身子微微战栗,就似婢子一般将湿透的茵褥换下,继而再从柜中取出干净的茵褥铺放整齐。

不知是贪恋卧房内的温暖,还是羡慕鲛纱张里的春宵,那守夜的人媚眼如丝,痴痴地望着公子,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好一会儿都没有走。

公子衣袍半敞,如醉玉颓山,不禁挑眉揶揄,“还不走?”

那守夜的人这才仓皇垂下眸去,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这一夜,这样的事也不知有几回。

湿过几回茵褥,那守夜的人便进了几回门。

小七只看见她眼里的光一次次地减少。

初时那如丝的媚眼,一次比一次地黯淡。

初时那窈窕袅娜的身子,也一次比一次地僵硬颤抖。

待到天光将明,沈淑人已几乎算是一个驾轻就熟的守夜人了,而公子也总算停了下来。

小七再不知门外的人怎样了,累极了就窝在公子怀里,一合上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遥遥听见裴孝廉的声音响起在远处,“公子可醒了?大王请公子进宫理政。”

哦,小七想起来,因了沈淑人在门外,因而夜里值守的裴孝廉自觉地退去了楼梯拐角。

公子在她额上印了一吻,很快起身下榻。

小七裹在锦衾里看着那如芝兰玉树的人沐浴、盥洗、束发、更衣,那人出门前还哄她,“多睡一会儿,醒了再要槿娘来侍奉。”

小七冲他一笑。

公子这才出门。

她看见仍跪在木纱门外的沈淑人可怜怜地抱住了公子的脚,声音嘶哑地问道,“公子……公子要淑人守到什么时候啊?”

那人冷冷地睨着,“守到你那哥哥来。”

小七闻言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如今不过元月初二,等到沈宴初来,还有足足一个月呐。

那人嫌恶地将缠住他腿脚的人踢到一旁,继而头都不回地往楼下走去。

沈淑人犹趴在地上,小七看见她的肩头一抽一抽的,好似正在无声地哭泣。

小七想,如今的沈淑人也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了吧?就像她当年在青木镇的院落里一样地绝望。

她怔怔地瞧着鎏金花木窗外日光渐起,初二的暖阳将青瓦楼的卧房洒出了一片金光。

下了卧榻,捡起了大氅,推开了木纱门,垂眸望着趴在地上哭泣的娥皇。

那娥皇闻声抬头,缓缓直起身来正襟危坐。

谁又不想要自己体体面面呢?不管夜里如何,天一亮她仍是兰台夫人,便仍想要自己体面。

小七见她眼睛红肿,昨夜涂抹的脂粉已冲出了两行深深的白痕,那宽大的领口有一侧落下了肩头,她那身裙袍极窄,紧紧地束住了双腿。

曾有多凹凸有致,想必这一夜便有多受罪。

那娥皇问道,“你要笑话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