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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超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感受过,这么多和他一样黑发黑眸,来自同一个家园的同胞们的心脏,以同样强有力的节奏,“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如同战鼓擂响般的跳动。

久违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怪兽战争期间,他和无数同袍一起,呐喊着,燃烧着,挥舞着卷了刃的战刀和打空子弹,只剩下刺刀的枪械,甚至两手空空,只有一对伤痕累累的铁拳,仍旧义无反顾地冲向铺天盖地的兽潮。

由成千上万头穷凶极恶的怪兽,组成的滔滔兽潮,可比眼前的洪水,要可怕的多啊!

对于在图兰泽孤军奋战了整整一年的孟超而言,这种能够再次和同胞们并肩作战的感觉,别提有多么美妙。

简直比最高纯度的兴奋药剂,更能激发出蕴藏在细胞深处的神境之力!

一瞬间,借助无数人的精神共鸣,孟超的生命磁场扩张到了极限。

心思电转, 就将整座晶石通讯塔的结构、重心、每一截钢梁的金属疲劳程度, 乃至每一处接驳处的每一颗螺丝钉……全都分析得一清二楚。

如果要孟超纯粹以蛮力去抗衡几十米高、上千吨重、正在不断扭曲和倒塌的钢架构。

即便以神境之威,应付起来, 也会相当吃力。。

好在晶石通讯塔的倾斜角度,尚未突破崩塌的临界。

仍有很大一块塔基,牢牢扎根在地底。

孟超将瞬间搜集到的海量信息输入大脑。

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片飞快旋转的数据漩涡。

在黑夜和雨幕的遮掩下,他的双眼深处绽放出了一连串的星芒。

就像是超级计算机的指示灯, 以最高频率跳动。

很快, 孟超就计算出了最完美的受力模型,找到了最适合骤然爆发的位置、角度和频率。

在挤成一团的人群中,孟超深吸一口气,双目紧闭, 避免酸雨的干扰。

晶石通讯塔、汹涌澎湃的泥浆以及几十名低阶超凡者的发力方向……所有细节, 统统在脑海中化作了晶莹剔透的模型。

他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脚步,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却没有干扰到每一名低阶超凡者的发力,反而在每一次碰撞中,都帮对方调整了别扭的姿势, 续上了快要被掐断的一口气。

直到他钻到了晶石通讯塔的西南角, 一处布满了蛛网裂纹的塔基前面。

孟超忽然站定。

双脚像是两台打桩机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淤泥之中。

搭在塔基上方,一截横向钢梁上的双手,则发出了肉眼不可见的高频振荡。

伴随着每秒钟数千次的震荡, 足以移山倒海的力量, 源源不断释放出去,犹如无形的藤蔓, 缠绕住了整座晶石通讯塔的每一条钢梁。

刚刚还布满了蛛网裂纹的塔基上, 足以插进去一根手指的缝隙,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异常庞大却无比柔和的压力, 缝隙顿时合拢,乍一看, 根本看不出破损的痕迹。

众人头顶, “吱呀吱呀”, 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频繁,令人头皮发麻, 毛骨悚然的金属疲劳声,也立竿见影地消失不见。

孟超非但阻止了晶石通讯塔进一步倒塌的趋势。

还将所有低阶超凡者, 都笼罩在自己的生命磁场中, 帮助大家抵挡住了从信号增幅装置中泄露出来的紊乱灵能, 对大脑产生的严重干扰。

令所有低阶超凡者,都感觉浑身通透,灵脉中仿佛流淌着一股暖流,一路向上,包裹住了大脑,令他们的疲劳和伤痛,统统不翼而飞。

甚至, 就连汹涌澎湃的泥石流,都被孟超纳入了自己的领域之中, 从原本笔直冲击晶石通讯塔,变成环绕着晶石通讯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泥石流所施加的压力, 自然也从平行于地面的冲击,变成了垂直于地面的下压,反而帮助众人, 将晶石通讯塔的塔基,死死压住了!

如此三管齐下,晶石通讯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正。

从塔基里戳出来的钢筋,就像是上百颗巨大的钢钉,深深扎根在岩层之中。

随着最近的一座山头上,被暴雨剥落下来的泥石流,终于险之又险地擦着晶石通讯塔和临时宿营地,向远处席卷而去。

最危险的时刻,总算被这些铁打铜浇的汉子们,扛过去了!

在流速渐渐放缓,变得不那么混浊的污水中,继续硬抗了七八分钟,确认晶石通讯塔真的被他们重新稳住,低阶超凡者们这才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咧开嘴角,四仰八叉地瘫倒在了污水里。

纵然有孟超的帮助。

不要命地激荡并不浑厚的灵能,仍旧在这些原本就伤痕累累的低阶超凡者身上,留下了不可愈合也永不磨灭的印记。

刚才全凭一口气硬顶着。

现在神经稍稍松弛下来,他们全都感受到了锥心刺骨的剧痛,和仿佛要掏空五脏六腑的疲劳。

尽管如此,他们仍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抱住彼此,发出比滂沱暴雨更加响亮的欢呼。

“万岁!”

“成功了!”

“我们办到了!”

就连孟超都和几条虎背熊腰的壮汉——包括首当其冲,扑上去的那名中年低阶超凡者,还有缺了右腿,脊梁却依旧如钢枪般笔直的退伍老兵,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这名退伍老兵极有可能是残星会的成员。

但他并没有认出孟超。

过去一年,独自闯荡图兰泽,从最初漂浮在图兰河里的“浮尸”,到血颅角斗场地底黑牢中的死囚,再到角斗场上的鼠民仆兵,再到陷空草原上的逃亡者,再到大角军团中的鼠民义军,再到圣山深处的探索者,最后,则是被原母吞噬,或者是他吞噬了原母之力,突破神境,重启火种,甚至部分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和从脚下一路蔓延到未来的亿万条道路,亿万种诡谲叵测、精彩绝伦、变幻无穷的可能性。

孟超实在改变了太多,也成长了太多。

现在,就算是爸妈和小妹白嘉草这样的至亲,出现在他的面前。

恐怕都要定睛观瞧好一会儿,才能将信将疑地喊出他的名字。

更别提,大家刚刚在汹涌澎湃的泥浆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久。

除了雪白的牙齿之外,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全都黑黢黢一片,糊满了烂泥,简直分不清是男是女。

在血管爆裂,极度疲劳,酸雨又不断落入眼眶,简直要侵蚀视网膜,看晶石通讯塔都有重影的情况下,又有谁能认出和想到孟超的身份,意识到刚才正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家伙”,拯救了所有人呢?

反正,和自己熊抱在一起,一起对抗怪兽和天灾,一起扞卫家园,一起欢呼雀跃和血战到底,一起发出最强劲的心跳,将彼此的骨骼牢牢焊接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谁,并不重要。

只要知道,对方是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同胞。

这就足够了。

孟超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已经突破神境。

甚至,在火种、原母、灵磁体和前世记忆碎片的帮助下,即便在龙城几十位成名已久的资深神境强者面前,刚刚突破神境的他,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但孟超仍旧没有身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自觉。

或许是还太年轻。

或许是出身寒门。

也可能是在末日梦魇中见过一万颗太阳在龙城上空爆裂,面对摧枯拉朽,净化一切的圣光,无论神境强者还是普通市民,都像是杂草和蝼蚁一样熊熊燃烧,灰飞烟灭。

孟超并不觉得,成为神境强者之后,就和普通市民有了什么本质性的区别。

更不觉得,当上神境强者,就必须脱离地心引力,飞到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去俯瞰大地,睥睨众生。

还在龙城的时候,孟超也曾接触过诸如“九大超级企业的掌舵人”之类,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他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成为不了这样的大人物。

相比于和大人物们谈笑风生,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他还是更喜欢和眼前这些奋战在各行各业第一线,也奋战在对抗怪兽、天灾第一线的低阶超凡者们,待在一起。

虽然他们的实力低微。

虽然他们其貌不扬。

虽然他们大多伤痕累累,受损的灵脉早已定型,早就过了最佳的恢复和突破期,永远不可能突破天境和神境,也就永远都不可能像大人物一样揪着自己的头发,飞到高不可攀的天上去,注定要一辈子脚踏实地。

但孟超在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股味道让孟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想起了小学和中学的老师们。

想起了在他很小很小,还没有自保之力的时候,每当怪兽来袭时,就会神兵天降,冲到他和其他普通市民面前,用城墙般宽厚的肩膀,帮助他们抵挡滔滔兽潮的强者们。

现在想来,当时会出现在“天福苑”的强者们,顶了天,也就是一星超凡吧?

但在童年时代的孟超眼里,一星超凡,就是无敌的存在,就值得他激发出全部的信任和崇拜了啊!

童年的记忆,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

即便到了今天。

闻到这些低阶超凡者,燃烧热血散发出来的味道,孟超仍旧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