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能从农业社会里面拖出来一群向往着海洋、愿意在大海里折腾赚钱的人,不容易。
这种海洋之心对于大陆民族来说,确实难得。
尽管出现这种海洋之心的原因多少让人觉得愤慨,但是既然出现了,他们本身也不太愿意回到农业生产当中去,那也没必要强逼着他们回去。
开拓海洋同样是大明未来的国家战略。
所以苏咏霖没有在意这个问题。
而是直接开始和广州市舶司的人员就目前可以掌握的航道进行分析,为大明完全掌控的航道做前期准备工作。
一旦开始建设对航道的掌控,到时候居民聚居点和海外驻军基地都是要安排上的,移民到海外居住也是必经之路。
“就目前可以得知的是,早在前唐时,广州这边就有一条成熟的,号称为广州通海夷道的航道,从广州出发,可直抵黑衣大食国的国都,数百年间,通道未曾断绝。”
广州市舶司的官员拿出一份一看就上了年头的时人手绘地图,将这份地图交给苏咏霖。
苏咏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便拿出自己携带的世界地图对照着看,才稍稍看出一些模样来。
大体上便是从广州出发,沿着东南亚海岸线,通过马六甲海峡,再前往孟加拉,然后绕行整个印度,折向西北方向前行,过霍尔木兹海峡,便可以抵达目的地。
除此之外,这条航线还能通往埃及和非洲,间接和欧洲产生关联,联通亚欧非三大洲,途经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将中国商品带向全世界,卖出堪比黄金的价格。
苏咏霖看过之后,缓缓点头,十分感慨。
“古人的确做了不少错事,但是正确的事情也做了不少,这条航道的开辟对于我们而言是非常有意义的,将来若要把海贸做大做强,我们就要把这条航道牢牢控制在手里。”
“控制在手里?”
于兴言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动用水师控制航道?”
“那是自然的。”
苏咏霖点头:“海贸航道,对于我们来说,对于从业者来说,便是生命线,哪有自家生命线自己不去掌握在手里的道理呢?
大明水师强悍,难道只用来看守门户?窝在港口里不出去?怎么可能呢?水师……不,海军!海军是开拓兵种,不是守户之犬!”
苏咏霖手握成拳,一拳捶在了桌子上,沉声道:“自己的生命线,必须由我们自己掌握在手里,这是黎民百姓的福祉!
他们用税收养起来的海军,必须要为了他们的幸福生活而战斗,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这条航线若能牢牢掌握在手,对于我们来说,意义实在是太大了!”
接下来,苏咏霖便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
很简单,就是沿航线周边地区的人口聚居点和驻军基地。
大明需要挑选这条航道沿线陆地上地理位置重要的地方作为大明的驻军基地,不仅要建设海军港口,也要建设居民聚居区,然后派驻陆军戍守,以此为支点和海军一起扞卫海贸航道。
这些海贸航道沿线上的支点兼具海军港口、陆军基地、市民城池、农民农耕区和商人自由贸易区等多重功能,所以不仅需要陆军和海军,也需要相当数量的人口。
这些支点就等同于大明的海外领土,需要人口去经营,去生产,为当地驻军提供粮食,也为沿途经停的各国商人船队提供一些商业性质的服务,赚取一些费用。
这样的支点海港城市,苏咏霖打算建立十几个。
当然不是短时间内建立起来,而是慢慢来,先让水师船队带领专业航海人士前往航线沿途进行侦测,挑选合适的地区。
若是无人荒地,那就派人开发,占领,自然而然就是大明国的。
若是有人那就再说,花钱买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这些支点城市一旦建立起来,其实不单单可以用于商业航海,完全也可以以此为后盾,在当地发展复兴会组织,作为复兴会发展壮大的支点,形成一条沿着商业航道而形成的思想传播链。
这条传播链一旦形成,便能够将明国的影响力辐射到商业航道沿线,大大增强明国在全世界的存在感和影响力。
苏咏霖是很期待那样一天的到来的。
对于苏咏霖所阐述的对未来的一些设想和成果,广州市舶司的官员们和财政部的官员们十分在意,并且引起了他们的广泛思考与讨论,最后达成共识,认为苏咏霖所描述的未来很有意义。
只不过这其中需要投入的钱财或许不是一个小数目,或者说,是一个堪比黄河改道工程的大数目,从无到有建立居住点和驻军点到底有多花钱,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于兴言委婉地提出这一点,希望苏咏霖多做考量。
苏咏霖对此只是连连摇头。
“要想马儿跑得快,又不想让马儿吃上好的精饲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若要得到,就要舍得投入,每年海贸能给大明带来那么多的钱财,可是只是钱财又有什么用?
钱又不会繁衍生息,花出去才有意义,大明国内能用到钱的地方就那么多,钱太多,只会让钱变得不值钱,若要维持一个良好的局势,把钱花出去,从外面的世界获取更大的回报,本身也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于兴言听了,缓缓点了点头,再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其余的官员们也是一样,再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苏咏霖在为政之道上并不独断专行,在复兴会内部也推行内部民主,倡导会员们对决策的质疑和询问,号召大家踊跃质疑,踊跃提出补充意见。
不过从立国开始,苏咏霖所做出的判断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一直都是正确的。
大家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苏咏霖所做出的正确判断所带来的好处,也因此,大家对苏咏霖所做出的判断有着相当强大的信任度。
他这样说了,那么我们按照惯例提出一些有的没的,接着就要这样相信,并且要努力推进,然后,就能得到好的收益。
不管苏咏霖主观上如何的反对个人崇拜,但是客观上来说,整个明国社会的各个阶层中对他的个人崇拜已经无可避免的建立起来了。
朝廷内部、复兴会内部还有军队内部都是如此,哪怕在民间上,给苏咏霖建立生祠的地方也并不少。
跟着他,按照他说的做,就能成功,就能赢,就能活得更好。
谁不愿意?
看着官员们眼中对他毫不掩饰的信任乃至于一丝丝狂热的情绪,苏咏霖感觉到了这种他并不喜欢的情绪存在,他想要做点什么,可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去做。
他的革命本来不是这个时代应该出现的存在,是他强行把这个概念带到了这个时代,作为革命理念的来源和革命事业的正当性的象征,苏咏霖本人对这个国家和这份事业的影响几乎是决定性的。
他好,革命就好,他不好,革命就不好。
这一切真的就那么简单。
在他没有把握让革命事业成为一种可以被这个世界和这个时代接受的存在之前,他无法回归到一个正常人的身份上。
他必须以一种近乎神明的存在引导人们向前,以确保无数人流血牺牲开创的事业不被颠覆。
至于这个时间的长度究竟是需要他穷尽一生,还是运气好能够留下一些属于他自己的时间,那可就真的无法捉摸了。
苏咏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