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年十一月初六,中都城内的民情咨询室外,不说是人山人海吧,至少也是人山人海。
幸亏苏咏霖提前有了预料,使用了预约制度,并且调来一支燕云兵团的旅级军队前来维持安保,否则整个民情咨询室都能挤爆掉。
饶是如此,还有很多明明没有预约到或者不打算预约的人来看热闹,或者说,来看皇帝。
他们很想一睹皇帝真容,看看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子。
而预约的人群里,也确实有那么一些很无聊的人就是为了来看皇帝长什么模样的。
他们进入民情咨询室之后,就跟着大流凑到苏咏霖所在的办公桌近前垫着脚看皇帝长什么样,仿佛是在看动物园里一只从未出现过的珍稀动物一样。
苏咏霖倒也不是第一次被万众瞩目了,但是如此特殊的情况之下被万众瞩目,倒也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只是他不是来这里当珍稀展览动物的啊……
这种情况弄得苏咏霖很是无奈,他不止一次公开站出来让所有人看到自己长什么模样,还说自己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和大家没什么不同。
这里是办事的,大家好好办事,不要为了看他浪费宝贵的时间。
动起来动起来!
在他的督促下,部分办公桌前的民情咨询总算是磕磕绊绊的开始了。
但是除了看热闹的人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来到这里是受到苏咏霖政策的恩惠,全家得到了拯救,所以扶老携幼特来给苏咏霖磕头下跪,表示感谢。
他们说苏咏霖派人给他们分田地,分房屋,分农具和牲畜,给了他们新生,让他们从此不再担心被饿死,儿女都得到保全,没有到非要卖儿鬻女才能活命的地步。
这样的好日子真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皇帝陛下肯定是天上神仙下来救我们的,所以要来给神仙皇帝磕头谢恩。
比如一对来自山东的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夫妇两个,他们在子孙的搀扶下向苏咏霖下跪磕头,要向他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这样的一幕看的苏咏霖又是感慨,又是无奈。
于是他亲自上前扶起了老翁老妪。
“这是我应该做的,六年前我起兵之初,就是你们信任我,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军队里当兵,冒着生命危险支持我,我才有今日,我才能建立大明国,才能做这个皇帝。
所以现在的一切,是我报答你们的,是你们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回报,更不要说你们还要来给我下跪谢恩,咱们大明国不兴这些,硬是要说跪,不该是你们给我跪,是我要给你们跪。”
这可给周围人吓坏了,老翁老妪也赶快扶住苏咏霖的胳膊,连说使不得,皇帝下跪,他们是要折寿的,是要当场死在这里的。
苏咏霖笑了。
“既然你们不让我跪,那你们也不许跪,从今往后,我不跪,你们也不跪,这样才对等,否则不就是我在欺负你们吗?这可不行,你们说呢?”
老妪和老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就那么傻傻的看着苏咏霖,嘴巴咧开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接着苏咏霖就跟他们说,山东本地很快也会有民情咨询室,当地只要有复兴会组织,就会有民情咨询室。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不用跑那么远了,有什么不满,受到什么委屈了,都可以去找复兴会,让复兴会帮他们撑腰,复兴会会派人去找官府,他们尽管放心便是。
但是要记得,复兴会是帮他们办实事的组织,不是听抱怨吐苦水的。
有什么情感上的问题,有什么家里的纠纷,就别来民情咨询室了,家长里短啥的也别在这里聊,那种事情可以和家人,和亲近的人说,实在没办法调解,村子里的农会也能起到调节的职能。
复兴会是要干实事的,是专门帮他们摆平欺负他们的混蛋的,这个一定要记住。
村里农会的会长、指导员或者农会里的职员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让你们不满意了,可以去乡里面的民情咨询室拜访。
乡里面有什么政策你们不满意的,接受不了的,乡里面又不愿意更改的,就去县里面找复兴会的民情咨询室讲这个事情。
反正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藏着掖着不敢讲,尤其要是有人欺负你们,更不能藏着掖着,一定要讲出来。
“你们讲出来,我们才能改正,你们不讲,我们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呢?所以一定要讲,不要因为害怕就不讲出来,否则问题永远都解决不了。”
苏咏霖对围在自己身边的民众大声地宣讲。
“那要是我们讲了没有用怎么办?官老爷可凶嘞!要报复人的!我可怕嘞!”
一个胆子大的愣头青似乎没有在意苏咏霖皇帝的身份,朝着苏咏霖喊了一嗓子。
苏咏霖看了过去,笑了笑。
“要是他们串通起来欺负你们,你们就直接来中都这里找我,我叫苏咏霖,你们点名找我,我保证帮你们把那些官老爷的牙齿都给打掉,爪子都给拔掉,全家都拉到积石州服苦役,永远别想回来,看他们还怎么凶!”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都这样说了,就好了,就好了!”
愣头青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于是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了出来。
中都民情咨询室第一天接待了整整八批人,这群人里头固然有些看热闹的或者是来表示感谢的,但是也有不少是真的有事情憋在心里憋久了,真的是来求助的。
比如苏咏霖这边就有个中年农民怯生生过来求助。
坐在苏咏霖面前,他整个身子都是缩紧在一起的,看得出来,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说他是顺州密云县清水乡大流村人,他们村子本来日子过得挺和谐,指导员和农会会长相处的也不错,村子里发展的挺好,大家都挺乐呵。
后面原先的指导员因为立功,所以升职调走了,新来的指导员年轻粗暴,不好相处,和村子里原先的农会会长互相看不顺眼,互相不对付,争执不断。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争端升级,就要逼着村民们表态他们到底听谁的,那简直就是在折磨村民们,听谁的不听谁的都是问题,都不好过。
而且有些时候一件事情能给他们折腾的很混乱。
比如乡里面出钱要给村子里打水井,方便村子里的村民们喝水用水,村子里很高兴,但是农会会长就和指导员吵起来了。
一个说他选的地方是甜水井,另一个说他选的才是甜水井,争执不下。
钱只够打一口水井,两人谁也不服谁,最后拉着村民们搞表决,看看支持谁的人多,就按照谁的方案来。
但是两人还都说了要是听对方的,就小心着点,日后没好果子吃。
于是村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担惊受怕,只能由村中长者出面调停,拖着,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总算是有了解决问题的契机了。
“乡农会不管吗?”
“我们也派人去了乡农会了,乡农会的人也来了,调解了,两人表面上是接受了,乡农会的人一走,这两人就一起到找乡农会的人的家里找他麻烦,摔砸了不少东西,咱们就不敢了……”
“混账透顶!两个都是混账东西!他娘的是去当太上皇了是吧?!”
苏咏霖大怒,立刻下令书记官进行记录,发给复兴会监察部、组织部和朝廷吏部,着相关人员立刻前往当地调查、核实此事。
若当真有此事,严惩不贷,那两个混蛋都要法办。
两个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山大王了?
苏咏霖宣布查办之后,中年农民又怯生生的说道:“官……官家,我……我来说了这个事情,不会回去之后也被他们报复吧?”
苏咏霖闻言,笑了笑,安抚了那个前来访问的农民。
“别喊我官家,要喊,就……就喊我主席好了,这个比较顺耳。”
“这……哎!主……主席,我……”
“你放心,没有人能伤害你,你绝对不会被他们事后报复。”
苏咏霖拍了拍中年农民的手,温声道:“事情一旦查实,这两个混蛋都要坐牢,以后就算出来了也不可能再做会长、指导员,他们不可能再欺负你们了。”
“这就好!这就好!多谢皇……谢谢主席!谢谢主席!”
中年农民像是搬开了胸口的大石头一样,笑容满面,显然是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