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大家的利益,曹凯退无可退。
就算被点上黑点,他也不能退缩,不然他就等于在自己所属派系的官员群体当中社死了。
作为领头羊之一,他知道社死的后果是什么。
这个时候,必须要硬气一点,哪怕只是这一次,就硬那么一次,只要挺过去了,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也会相当之大。
一念至此,曹凯真正的硬了起来。
“孔都御史,不是我等无理取闹,实在是这几日中都城内流传的消息让我等心神不宁,十分担忧身在山东的家人,不知道他们处境如何,所以前来问个清楚,还望您可以理解。”
“理解?理解什么?理解你们拿着大明的俸禄却在理当办事的时候来尚书省吵架?在山东办事的人是谁?是陛下!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难道会特意刁难你们吗?”
孔茂捷眼睛一瞪,怒道:“皇帝陛下是最公正的人,而他做出的决定也是最公正的决定,你们心里不要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因为就算是有,你们又能如何?!”
曹凯等人听了孔茂捷的话,面面相觑,意识到孔茂捷说得有道理。
这要是寻常官员前往山东反腐,那他们还有的说,还有颠倒黑白的可能。
但是这一次在山东搞事情的就是皇帝本人,难道他们还能污蔑皇帝颠倒黑白吗?
他们难道能主导皇帝的思维,让皇帝按照他们的意思办事吗?
嗯,面对某些皇帝的时候,他们的确不是不能。
但是面对苏咏霖的时候,他们只是纯粹的不敢。
所以查出来是你就是你,不是你就不是你,皇帝要问你的罪你躲不掉,皇帝要放过你你也进不了大牢,所以,你还能挣扎?
乖乖等着!
意识到孔茂捷话外音的山东系官员们只能十分担忧而又颓丧的点了点头,承认了他们所面临的局面不是他们主观所能更改的。
“尽管如此,念及家中老小,我等有些失态,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孔都御史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曹凯放低了姿态,用上了讨好的语气。
孔茂捷望着这群前倨后恭之人,心中满是厌恶和不屑。
不过还好,大家同朝为官的日子也不会太多了。
于是孔茂捷“十分难得”的放过了他们。
“既然你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是什么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此番就不对你们太过苛责,马上返回自己的岗位,再有疏忽,我定不饶恕你们!”
夭寿了,中都鬼见愁居然不与大家为难了!
居然说他也懂人情世故了!
这可真是天下第一大怪事!
他居然没有让大家一起去都察院跟他喝茶聊天然后补足他的红黑榜?
官员们立刻带着一丝庆幸和满满的违和感离开了尚书省,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忐忑不安的打探消息,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他们都走了,剩下刚才还在舌战群儒的耶律成辉与霍建白。
“你们也是,都是高官,怎么骂起人来和泼妇一样?耶律左丞,方才你的声音我可是大老远就听到了。”
孔茂捷摇了摇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姿态儒雅的耶律成辉。
耶律成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曹凯那厮直接骂我是北虏,我实在不能忍受,便与他争论,于是就有了方才的一幕,实在是贻笑大方,但是我自问为陛下殚精竭虑,奉公守法,没有私心,曹凯那厮依然视我如蛮夷,我实在不能接受。”
孔茂捷点了点头。
“陛下也说过,大家都是大明子民,无分汉人、契丹人、渤海人,曹凯此言,确实是过分了。”
“如此便好。”
耶律成辉松了口气。
霍建白在这件事情上也适合耶律成辉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因为刚才曹凯骂耶律成辉的时候连着他一起骂了,他怒不可遏,几乎打了曹凯。
孔茂捷没有为难他们,就让他们去做该做的事情了。
现在就剩下孔茂捷和赵作良了。
赵作良拍拍手,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孔茂捷身边。
“多亏你了,不然今日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吵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安歇。”
“您总是太和善,所以才会有人觉得您好欺负,需知官场上都是豺狼虎豹,少有良善之人。”
孔茂捷低声道:“陛下外出不在中都,委托您主持政务,您总要有个姿态,不能让人把您看低了。”
赵作良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有件事情我是最清楚的。”
“什么?”
“在我这个职位上,被人欺负才是对的,欺负别人,皇帝啊,可就不开心咯。”
赵作良笑眯眯地看着孔茂捷:“现在你这个中都鬼见愁是没什么的,你这个职位要求你这样做,你越是鬼见愁,皇帝越高兴,可是有朝一日你坐在我的位置上,那就要掂量掂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是讲究。”
孔茂捷听了,沉默了一阵子。
“您说的这些,并不是我想考虑的事情,我只想把陛下交代我的事情认认真真做完,至于其他的,我不在乎。”
“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挺好,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去在乎的,总有很多人会逼着你去在乎。”
赵作良摇了摇头:“你可是高官,历朝历代没有高官不受人重视的,现在只是时间短,迟早的事情。”
“就算有那一日,我也绝不会任人摆布。”
孔茂捷坚决地摇头:“我做官,不是为了做官而做官。”
“那我拭目以待。”
赵作良笑道:“如果你真的不是为了做官而做官的话。”
“那是自然。”
孔茂捷给出了回答之后,忽然又想到了当年的那个晚上,他和苏咏霖面对面对峙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
到最后,到底有哪些人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的呢?
孔茂捷曾经以为大家都不会改变,只会越变越好,但是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相信总有一些人是无可救药的。
“听说皇帝在山东大开杀戒了?”
赵作良拿了一块自己很喜欢吃的糕点递给了孔茂捷。
孔茂捷谢过,接了过来,一口塞到了嘴里。
“是的,山东的黄河贪腐案牵连很大,查出来的人很多,拔出萝卜带出泥,贪官污吏都是一窝一窝的,以至于陛下带去的人手都不够用了,紧急从中都又调了一批。”
“林景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去的吧?”
“是。”
孔茂捷缓缓道:“听说此番调查出来的贪腐数额有十亿钱之多,这还只是目前调查出来的,最后的结果可能更加严峻,牵连的人会更多,绝不是到此为止。”
“都是山东人啊。”
赵作良自己也吃了一块糕点:“所以说方才我又有什么必要与他们争论呢?横竖只是一群死人而已,对着死人逞威风有什么意思?”
孔茂捷看了看赵作良,感觉到赵作良的内心远远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平和。
他也是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