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咏霖的询问,田珪子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阿郎,我只能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改变我自己,只要阿郎一直如此,我便一直如此,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不会成为阿郎的敌人,永远不会!”
“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控制得了的。”
苏咏霖摇了摇头,又说道:“但是我选择相信你,现在,我选择相信你,至于今后你能否一直得到我的信任,我不敢确定,我只是希望这一点永远都不要改变。”
田珪子点了点头。
“我会竭尽全力一直得到阿郎的信任,但是……阿郎,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问。”
“阿郎一直都在要求我们不要改变,我们……又如何能确认阿郎会不会改变?阿郎要做皇帝了,皇帝,一言以决生死者也!这就是皇帝!阿郎,你能保证,你不变吗?”
田珪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自己积存在心底里很久的疑惑一口气问了出来,向苏咏霖发去了质询。
苏咏霖当然没想到田珪子居然会这样问他。
可是他依然感到了额外的喜悦之情。
因为终于,终于有一个人敢于向他发出质询,要求他本人也做一些什么保证,而不是单纯的接受他人的保证,就像自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完全就是个完美的统治者一样。
这当然不正常。
朝廷里没人敢问无所谓,但是复兴会之中,他希望有人可以提出这个问题,提出最大的不确定性并不在别人,而在苏咏霖自己。
这就是事实,相当严峻的事实。
明国也好,光复军也好,复兴会也好,都是苏咏霖一手缔造的,是他怀着满腔热血和理想缔造出来的,他对于它们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和处置权。
他的一念,可以带着它们走上兴盛之路,与此同时,他的一念也能带着它们走向灭亡,走向无尽的深渊。
苏咏霖对于它们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重大到了田珪子无法忽视的地步,甚至可以说苏咏霖自己不改变,他就有绝对的力量能够遏制任何人的改变,可如果苏咏霖改变了,所有人都不改变也没有意义。
作为开创者,作为领袖,作为皇帝,一切取决于苏咏霖,而非其他人。
所以,苏咏霖会变吗?
田珪子在疑惑,在担忧,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恐惧。
苏咏霖只是大笑出声。
“是的,是的,如果我不能坚持不变,如果某一天我觉得做皇帝很好,不想继续改变世界了,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这一点的确是真的,珪子,你能这么问我,说明你是真的在意我们的事业的。”
“所以呢?”
“所以我也会向你保证,我不会改变我自己,我将一如既往,和所有阻挠我们的人做坚决的斗争,直到完全胜利为止。”
苏咏霖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田珪子望着苏咏霖此时此刻的面容,选择了信任。
“阿郎,我也相信你。”
田珪子如同苏咏霖相信他那样相信着苏咏霖。
当天稍晚些时候,赵作良来到了苏咏霖办公的书房找到了苏咏霖。
“您怎么来了?不继续和惜蕊说说话?那么久没见了,总有很多事情想要说的吧?”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来一些话都是些女人的话题,你岳母陪着她说话呢,我就不干涉了,把空留给她们母女,到这里找你来了。”
赵作良呵呵一笑,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雨亭啊,当初,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过你能做皇帝的,而且只用了那么些时间,就做了皇帝。”
“我也没有想到过我能做皇帝,只是走到这一步,不想做也要做了,现在自己想想,也觉得如梦如幻,好像这一切都是做梦一样,生怕一朝梦醒,我还是那个仰人鼻息的私盐贩子。”
苏咏霖放下了笔,笑着站起了身子,给赵作良倒了一杯茶。
赵作良点点头。
“当初,我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家人,给我赵作良的赵家找一个未来,找一个靠山,可谁曾想这靠山居然成了万丈高山,怎么靠也靠不倒,你知道山东官场怎么说我?”
苏咏霖有点好奇。
“怎么说?”
“说我赵作良这位【老泰山】靠上了真泰山,做了泰山的泰山,也不知道是哪里修来的福气,这辈子算是圆满了。”
“这未免有点过了。”
苏咏霖笑了笑:“您之前是光复军的领帅,未来是大明国的平章政事,若是不开心,大可以斥责他们,您该有这样的威势,这样才能镇住局面。”
“不了不了,省的人家说我仗着真泰山借势欺人,这对我不好,对你更不好。”
赵作良摆了摆手,笑道:“你马上要做皇帝了,赵家不能给你惹麻烦,惹了麻烦,我为难,你为难,惜蕊更为难。”
苏咏霖想了想,觉得赵作良说的很对。
真要出事了,最为难的还是赵惜蕊,除了在朝政上配合苏咏霖的步调之外,仗势欺人的事情绝不能做,尤其是赵作良。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
少顷,赵作良看着苏咏霖,低声问道:“让我做平章政事,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您是光复军领帅,论地位还在我之上,您做平章政事,为百官之首,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一个不是来,您觉得呢?”
“什么领帅啊,呵呵呵,咱们谁不知道,没有你,难道就有我吗?我不过是一个失败者罢了,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你,雨亭,我不觉得我能做好这个职位。”
赵作良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更别说我女儿还是皇后,作为皇后的亲生父亲,挂着皇亲国戚的名头,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享福,却要出来做百官之首,怎么看怎么不合适,雨亭,别人会说我这是外戚干政的。”
“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苏咏霖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实话跟您说,我培养出来的可以信任的人都不足以承担这个职位,如果您不做,这个职位就没有我信任的人能做,只有那些我不那么信任的人可以做。
这个职位太重要了,职权也非常重要,如果不和我一条心,那么又会生出许许多多的不确定性,很多事情就不能那么顺利的解决,除了您,我是真的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赵作良看着苏咏霖。
“你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我,不怕我结党营私?这个职位可不像光复军的领帅,没有人可以领,这个职位,可不是一个虚职。”
“您会那样乱来吗?”
苏咏霖笑眯眯地看着赵作良。
赵作良轻笑一声。
“你啊,是不把我用到死,就不甘心啊,生怕我还有一丁点能用得上的地方还没有被你用上,是不是?”
“怎么会?您到底是我的岳父,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您就等于是我的父亲,哪里有儿子会利用父亲的?”
“这不就是?”
赵作良指了指苏咏霖,又指了指自己。
苏咏霖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接着还是赵作良打破了沉默。
“我会照你说的去做,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吧。”
赵作良低声道:“还有我那个两个不成器的逆子,我打算从现在开始把他们关在府里,让他们读书进学,狠狠压他们个三五年,到时候安排他们参加科举考试,不把他们放在外边给你惹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