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良平的想法,陈谦有点难以接受。
他觉得城内士兵损伤较为严重,没有战事正好休养生息,保住城池,这个时候主动出城有什么好处呢?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的,之前连番大战,我军兵力损耗严重,守城尚且还能坚持,外出作战稍有损失,城池可就不保了,不管他们有没有阴谋,万余人的兵力还是有的。”
姜良平知道陈谦理解了他的意思,便问道:“都是精锐吗?”
“啊?”
陈谦看着姜良平:“您的意思是?”
“有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想出去试试,如果是真的,陈谦,咱们可就立了大功了,河间之围解了,金贼主力又在南边顾不及我们,我们还不是任意施为?”
姜良平看着陈谦:“你敢不敢出去拼一把?”
“啊?我去?这……”
陈谦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瓜子:“将军,你不厚道。”
“我还不厚道?这可是把功劳让给你啊,你要不去,你负责守城,我去偷袭,出了事儿,你就是主将,城池你担着。”
姜良平笑了笑:“咱们公平公正,我绝不勉强你。”
陈谦左右寻思一阵,郁闷的摇了摇头。
“我不擅长守城,真要出了事儿,我来守城的话就麻烦了,算了,横竖一条命。”
姜良平拍了拍陈谦的肩膀:“别这样说,我又不是让你送死,要真的出事儿了,我亲自带人出去救你。”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陈谦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谦以为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场空前的大战,危机四伏,随时都有战死的可能,但事实并非如此。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完颜亮传染了,金军好像都染上了原地自爆的毛病。
事情这样的。
完颜亮为了节约精锐兵马,留下来包围城池的军队都是少数精锐正兵搭配大量的签军,一万人里面可能只有一千精锐正兵,剩下九千都是签军,乃至于用民夫凑数。
完颜亮认为慑于金军之前攻城的威势,城内光复军一定不敢主动出击,留下的军队只要保持守势,摆出一副防守严密的样子,就没问题。
就算城内光复军胆大包天想要出击,那也没关系,到那个时候,光复军是攻击方,金军是防守方,攻守易位,防守严密一些,光复军那点兵力不足以突破任何封锁。
这样想的确有点道理,但是问题在于,想要达成这个目标的前提是,金军自己要稳得住。
金军稳得住吗?
答案是否定的。
完颜亮总是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却根本不考虑签军和正规军,乃至于正规军与正规军之间都是天差地别。
他自己的禁卫军当然是最精锐也是最忠心的,对他绝对负责,可问题在于不是每一支军队都是禁卫军。
签军吃不饱穿不暖,每每遇到战事都是炮灰的不二人选,服兵役等于闯鬼门关,那么久以来,也不知道有多少签军死在了战争之中。
这个数量绝对远超过金军战兵的死亡数量。
签军的确不被完颜亮当人看,但是签军又的确是人,他们或许没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但是他们有求生欲,这属于本能。
他们自打被征发的那一刻开始,就开始想着要怎么逃跑了。
之前主力停驻在这里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试图逃跑,或者买通正兵,或者发挥传统艺能偷跑,只要逃出军营不被哨骑发现,就可以一路向北逃回家园。
但是之前这样搞风险还是比较大的,因为完颜亮还在,上面多少有点顾忌,就算是底下人捞钱也要捞的稍微小心一点儿,不敢放太多人走。
现在就不一样了,完颜亮走了,留下来管事的军官是个都总管不假,但是这个都总管比起打仗,更喜欢钱,眼看没有人限制了,他就开始花心思捞钱。
来钱最快的业务显然是放人业务,他规定了一个人多少钱,五个人多少钱,十个人多少钱,钱到,放人走,钱不到,你可以走着试试。
不把你弄回来熬汤算老子输!
要走,必须要从正规渠道花个买路钱才能走,不花钱那是想都别想。
整个军营防守严密,甚至可以算是密不透风,而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防范光复军,主要目的就是防范签军逃跑。
手上有钱的签军可以拿钱买路,要是没钱,身上有点值钱的东西拿去换,也能买路,至于那些一点钱都拿不出来的苦哈哈还是老老实实的当签军做炮灰的比较好。
这个都总管名为赫里布,他就这样开始操持商业,把军队当成发财的聚宝盆。
还真别说,花钱买路的人还真不少,短短几天就有一两百人花钱买路,赫里布赚钱赚到手软,正准备扩大销售规模与额度的时候,部下有人向他进言,说他的要价太便宜了。
“便宜?”
“是啊,有些人的要价是您的两倍三倍,照样有人付钱买路,您这样就把人放走了,也不嫌亏得慌?”
部下一脸奸笑地看着他。
这顿时让赫里布感觉自己果然是个仁慈的人。
但是他的仁慈到此为止了,第二天他就宣布把买路钱提高一倍价格,要想买路过,必须要付钱,不付钱休想离开这里。
这顿时让想要买路的签军士兵们叫苦不迭。
他们很多人都凑不出那么多钱,把自己身上的财物全都换钱了也买不起,无奈之下就向正兵们求情。
正兵们可不管这些,这种一锤子买卖做一次就没有下一次,谁还会在乎客户的五星好评?
你给差评也无所谓啊。
路就是一条,爱买不买!
有人急了,试图和正兵们讲道理,结果正兵们烦了,上手就是一顿胖揍,让这些人知道这是卖方市场,只有我抬价的份儿,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
有些签军无奈之下只能掏出更多的钱买路。
有些签军实在是掏不起钱,又实在是受不了这里严苛的处境,只能铤而走险。
对他们来说,破烂漏风的帐篷,破烂的御寒之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填饱的肚子,每一项都是足以要命的,在这里多待一天,死亡的概率就增大一分。
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可铤而走险是有风险的,军营管控的极为严格,是那么容易逃出去的?
也不是没有这样干过的人,结果那就别说了,被砍成一块块的,被单边吊着硬生生烤熟的,被塞进大锅里硬生生煮熟的……
看的全体签军那是从脑袋到脚指头都一起发冷,畏惧到了极点。
但是该说不说,一味地镇压并不是没有后遗症,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老百姓没有活路了,只要有人振臂一呼,那是真的要造反。
原先皇帝在,大军在,无人敢反,可现在皇帝走了,大军走了,军营里拢共也就一千正兵,这个时候不反,什么时候反?
不把咱们当人,还想让咱们给卖命?
这个念头从某个胆子稍微比较大的签军士兵的脑袋里冒出来,接着快速传染了他身边十来个签军士兵,又冷又饿的签军士兵们缩在一起,讨论的架势和当年陈胜吴广那架势没什么不同。
“留下来迟早是个死,冲出去,或许还有条活路,咱们都没钱买路,要是不靠自己冲出去,还有别的路可走?”
在那个胆大包天的签军士兵的建议之下,一大票人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十二月二十九日晚,也就是距离新年到来的前一天的晚上,他们决定干一票大的。